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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召试馆职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四、《山房集》卷七
善为国者不执理以强势之所难,常顺势以伸理之所易。
理者,公是非也。
势者,实利害也。
公是非固不可泯,实利害尤为可畏。
执不可泯之理而忘甚可畏之势,则安危胜败之大计疏矣。
然则歛众说以救独弊,置已往而善将来,则前日之举非失于执理以强势之所难乎!
今日之救不当顺势以伸理之所易乎!
晋元帝、宋文帝或尅期进发而不果行,或悉师再举而不克捷,桓温、谢玄驰逐经略而不遂,非名不正而辞不顺也,以不接之声势而当重大,以浅效之规模而支深入,以分裂之偏隅而欲混并,其理则是而其势则难矣。
高祖不报平城之围,太宗修结颉利之好,祖逖之通使石勒澶渊之许盟契丹,非志不足而气不锐也,士卒之罢极者可以休养,资实之衰耗者得以振赡,边鄙之绎骚者赖以敉辑,其势既顺,其理亦易矣。
然而天下之势,动之易而收之难。
方其未动也则不当开,及其既开也则不易收。
以为业已开矣,但当奋张以求济,不应中止而示怯者,已失于强其所难矣。
以为当收矣,玩纵以安舒,隳沮而单弱,则亦未达其所谓易焉。
盖致易之理内必有以固其本,外必有以弭其争。
严卫其四隅,厚植其遮障,所以固本也。
遵养于时晦,申合其盟好,所以弭争也。
争端弭而后民之力可以息,本圉固而后敌之情不敢骄。
民得息则我之国不耸,敌不骄则彼之谋自消。
如此则易之理斯近矣。
今以其势之难也,已沮而复骄,欲息而旋起。
虽无果锐必为之意,终怀趑趄欲动之心。
此非真知难者也。
不思祸心之包藏者未可必,塞徼之疏略者不足恃,相与束手以待行人,不及十旬又将盛秋焉。
此非善图易者也,苟安而已矣。
嗟夫!
事巨敌强而持尝试之见,用苟安之策,几何而不为其所窥耶?
今公私交弊,氛祲未清,兵法乘虚,理先救本。
故战决难用而守则可知,曷若尽置前日之所难而亟图今日之所易乎?
夫推舟以行陆,人知其劳矣;
治丝以愈棼,则其绪尤多焉。
夫惟知者不昧利而轻发,勇者不容瞬而能收,起而图之,如遏横溃,如拯焦灼,惜日阴以戒戎作,重民劳以俟后图,起精神于畏詟,弭陵突于披猖,而后今日之事可得而论矣。
夫西北以骑乘为能,东南以步卒为长。
孙权东不得市骏于辽东,西不得致骑于川秦,考韩当、程普一军之所有不过三五十骑而止,则几于一用步卒舟师以立国矣。
况彼以蓟北之劲足焱驰而电逝,我以广蜀之下乘并驱而争骛。
卒有驰突不前,则至于自为躏践,此知兵者所以欲以步而骑也。
然古法置阵必为两拒,而匈奴包敌特善诱兵,乃暗合焉。
盖骑之难制也久矣,且以劲弩而洞重铠,敌未有以制我也。
至其设锐阵以相当,张鸟翼而旁射,则我始无以当之矣。
故以车圜其营,则步可用,是卫青之法也。
以车而卫步,以弩而护车,则步可用,是李陵之事也。
以车而为营,列植以自固,则步可用,隋之禦达头可汗以鹿角为方阵是也。
又有本诸阵法,取其简便者,步亦可用,苏定方令步卒攒槊自卫、浑瑊设抢垒为营是也。
今将易之以轻车与,或以淮地浅狭而陈涛斜之事不可袭矣。
将仿鹿角之制与,或以为此非取胜之兵,杨素之战固已撤而不用矣。
将止用彊弩以当之与,而或以为弩镞迟而敌骑迅,昔刘裕之北伐,朱超石之百弩常不能制魏骑之薄营矣。
独有比枪而卫弩,中兴诸将犹有习闻旧法而长于用步者。
然今之军制夫岂无之,恐亦未足为制敌之良算也。
盖制兵之短长在技艺,而料敌之机便在觇候。
古者师行则前茅而虑无,师止则捉生以为导。
李靖之论乡导,必知敌济寇来之早晚,而宇文泰之用间,使之衣敌衣而历敌阵。
彼皆先悉于敌情,故能乘机而应变。
自外侮深侵,敌帐非远。
若精其伺谍,出其不意,于其道狭骑蹙之地,前惊后齧之所,尽死一战,亦可得志。
自觇候不明,方其雨雪狼狈,解鞍纵辔,丐宿于田父,我不知击其归。
及其攻围日久,将卒怀家,刍秣不继,我亦不敢袭其去。
不能用之于机便,则骑步均为冥行,何必以步为优哉!
盖今步卒之可用者,独可用之于凭垒而已。
夫凭垒而不败,以有郛垣之可恃尔,未可望之以奔突也。
且其怒心勇气,未闻将战而裂眦;
而靡旗乱辙,不免闻鼓而失胆。
自非警以严诛,方且狃于怖敌。
故今日且当以城守为先,其次则以舟师为卫。
若夫讨论鱼丽、鹅鹳之阵法,求合圆方曲锐之地形,而欲以步骑,则训阅练习而用可也。
夫兵有必以众克者,亦有以寡胜者。
昔城濮之赋,七百乘而已,其后鞍之战则已增,至平丘则又大增。
然至于四千乘,欲以无道行之,而诸侯之服于晋者衰焉。
况强敌盈骄,非初兴比。
彼以佥刷而彊民,虽众而其杂难用;
此以教士而禦敌,虽寡而其整足
且与其冗多则易溃,岂如精少而有纪?
此言兵者所以急于以少而击众也。
然羌寇三万,冯奉世必欲以四万人当之;
滑台之役,沈庆之以五千人独救,辞以兵少轻往无益也。
夫众之不可已也久矣,且使先据胜地,用吾长技,以南兵一北兵之三,我未遽不敌也。
至于裹创力战,更进迭出,以南兵三而支北兵之十,则我始惫矣。
故掩其间道,冲其方虚,如李绩以数千而袭碛石,曹公潜行而倾乌巢,则寡可用,是出奇之策也。
伺其尘起,击其阵动,若谢玄因其众乱而济师,韦孝宽乘敌小却而取胜,则寡可用,是伺间之策也。
其次则伏戎于莽,阻隘而邀,若慕容垂隐千兵于深涧,于谨匿轻骑于丛薄,则寡亦可用,是据险设伏之策也。
今将用出奇之策与,则敌坚而未易入,入而无后援,则何以返?
陈庆之跳身独返之事可监也,而可冒进哉!
将用伺间之策与,则敌诈而名谲,谲而有不审,则堕其计,是栾枝曳柴阳遁之事可戒也,而可轻袭哉!
独有据险设伏,鼓儳而出,则恐关隘崎岖之地,陂湖洳沮之中,鸷匿而狙击,必能以一而殪十。
然边隘遥阔,蹊隧纵横,一所纵漏,便见侵轶,亦岂足为却敌之大计哉!
盖敌之进退系粮之赢缩,而不系其众之少多。
陆抗决堰以阻运,则羊祜虽来而决无成;
苏峻之入,郗鉴故断粮道而制之,则温峤深以为然。
此皆深见夫兵势,是以不畏其鸱张。
今敌以众大为轻兵,以厮养贰正卒,其所赍持,终朝可待。
若扼其津要,抄其积聚,深沟固垒,野无所掠,纵能复出肆扰,亦必歛退遁巡。
然曩者寇犯清河,晨济桴筏,缠系浮梁,既苦于兵力不加,而不毁荡其粮舰。
迨其深入吾地,驴驮负载,复困于闭营拒守,而不暇出邀其刍车。
夫不能梗其糇粮,则虽众且未足以决胜,而况能用寡哉!
故今之所谓用寡,独有昼则扬兵,夜出斫营而已。
夫斫营而捷,仅足以挠其寨栅,未能为轻重也。
况敌方出没淮漘,规图雄据,使其家基牢固,则尚烦胜算驱攘。
故今日且当厚集其师以待之,速图召募以益之。
若夫求批亢捣虚之法,讲经足利兵之制,而欲以少击众,则迟之法立诛必而后使之可也。
夫省馈莫如营屯,因屯可以实基。
孔明恨粮少而不伸,始因杂耕而谋久驻,营屯之利其来久矣。
然近地之屯易,而并边之田难。
武帝置田官于朔方矣,充国留屯于金城矣,当时幕南无匈奴湟中少羌寇,故其屯易。
枣祗田于许下矣,邓艾田于陈项之间矣,夫魏之边面在合肥,陈项为内郡,汝许乃都邑也,皆非兵冲,则其屯亦易。
羊祜田于襄阳陆抗兵在江陵,几于南矣。
然两垒交兵,皆先约日,不为掩袭,屯亦非难。
今包占宽赊未易尽取,而川原虚旷冲突无常,将踵卫人之迹开芍陂之屯与,则今之安丰烽燧之郊也。
将袭曩年之旧复柘皋之屯与,则今之巢县羽檄之林也。
故招辑流庸,省简戍逻,议者以屯为急;
而忧其抄略,惧其奔散,议者复以屯为难。
然而民之避逃者,不可使久无所凭也;
田之荒莱者,不患后无以偿也。
冒绝障之地、捐耕犁之费而规耕殖,于今诚难矣;
就近江之郡、择绝险之处而置堡聚,或尚可用焉。
昔魏人田于皖城吕蒙忧其一熟则难制,尽死力而除之者,盖皖城魏之所必争,于其必争之所而开垦焉,则必不容于成立矣。
祖逖或一处得十馀部,或一堡得数百人,随其大小以置邬,而石勒为之歛戍焉。
盖邬聚之所不备,于其不备之所而经理焉,庶其易于鸠聚矣。
既使亲子弟督耕,而又伪相抄略以明其未附,是兵力寡弱亦未能固也。
既使丁夫战于外,老弱穫于内,或有急速,不免烧谷而逃,是防捍未设亦未能保也。
之置邬长也,有流人,有归附。
李矩、郭默皆流徙之渠帅,皆取之,是非得部曲之豪杰亦不能统也。
之于邻敌也,阴为疽食浸淫而阳与交通互市,由此而后公私始获丰赡,是非与之和终亦未能就也。
故有重兵要遮则可屯,有藩篱固护则可屯,狙诈作使则可屯,息兵数年则可屯。
有此四者,则保淮之至计也。
夫敌长于野战,我工于城守
刘贶严尤为未详,谓秦人筑长城为中策。
城之为利,自古然矣。
三国六朝城守,有今日两淮之边面。
昔魏之重镇在合淝,孙氏既夹濡须而立坞矣,又堤东兴以遏东湖,又堰涂塘以塞北道。
然总之不过于合淝巢县之左右,力遏魏人之东而已。
魏不能过濡须一步,则建邺可以奠枕,故孙氏之为守易。
东晋未全失山东,宋犹有彭城,故自晋至宋皆以寿阳为重。
魏寇少至,则淮泗诸郡坚守以待救援,大至则发民而归寿阳
寿阳不陷,则魏兵虽深入,终忧援兵之突至,又况前有彭城,故为守易。
齐既择人以守寿阳,又有朐山在其东,故守亦非难。
今敌出汴口则盱眙重,由盱眙则天长棘矣。
出涡口则濠梁重,由濠梁滁阳、六合棘矣。
出颍口则安丰重,由安丰则合淝、历阳棘矣。
是以古者重镇当前,敌不敢蓦越。
顷虽四镇固守而未能遏深侵,今若求为不败之计则必守,求为必守之计则皆当城
故凡敌所过郡,议者以为板筑皆不可缓,而欲于某县作垒以蔽庐,于某所立壁以援山阳
然百堵皆作,万杵并举,穷民之力,趣办难矣。
盖地有当捍患而宜速建筑者,力有未暇及而且缮治者。
青涧左可以致河东,右可为延安之捍。
种世衡知其为障塞之冲也,故身犯矢石而卒城之。
太原城大而役难兴,贼未至则先自困。
李光弼知其役不易举也,作堑数万增垒而已。
世衡之事用于要会之地,而临淮之法可祖为补葺之规。
择今控扼之最切者,程土物,计斤板,燃脂力作,昼夜不息,则不可筑者,不至于后时矣。
傅联其疏罅,增培其卑薄,环之以沟堑,益之以楼橹,则未及尽治者,亦可以支敌矣。
此门户之急,而非可以空谈置者也。
若以为费大而不赡,则李光进之修受降裴度之城淮西,皆师老粮匮覆竭不继之时也,岂必有余力哉!
以为期迫而无及,则杨朝晟筑三城以二旬,郭崇韬新城以六日,皆穷边疏恶四面拒战之时也,岂常得从容哉!
李绦有言:「财用尽更来,事一失难追」。
此时务之至急者也。
虽然,知其所以攻则得其所以守。
缚楼至天,吹唇动地,百道齐攻,肉薄而登,今敌之攻不及矣。
然昨者樵采不给而去,今谋出没矣。
昨者攻具犹未办,近者临冲渐集矣。
负户而汲,穴地而处,苦战至于六旬,土落不过数十,今我之时亦不逮此矣。
然昨者我虽闭壁,时亦挠劫,今敌知所堤备矣。
昨者彼虽逼垒,时去复来,今谋必又巧矣。
故警逻不懈则可守,储峙有余则可守,众心成城则可守,将不骄盈则可守。
合此五者,则贤于长城矣。
夫古人制官而后用民,后世用民而后议官
世谓用兵则必先省官者,盖亦后世之论尔。
昔管子之治齐,为士者几,为大夫者几,凡食于齐国者,无有一人之滥也。
故其兵车徜徉天下,未尝告乏焉。
岂其所以治官者,即其所以强兵耶?
故爵不踰德也,禄必酬勋也,事必称食也,未有不如此先治其国而能用其人者也。
韩非子疾治国不务任贤,返举浮淫之蠹,加之功实上。
韩子未知古人所以为国也,而必出浮虚之蠹,而后用介胄之士,盖略近焉。
吴起相楚,捐不急之官,废公族之疏远者,而后平百粤,却三晋。
商鞅为孝公定令,无功者虽贵而无芬华,秦人行之,卒蹶六国焉。
然后知国未有不趋于实而能强,官未有浮于事而能实也。
惟实故强,故其国无事则民力富,有事则兵食饶,此所谓先制官而后用民者此也。
后世上下日趋于奢广矣,其名器惟恐不轻,其恩泽惟恐不厚,其饩廪惟恐不丰。
凡所以习天下于汰侈者,既相与为安利矣。
故其国无事则耗蠹而无艺,有急则乏匮而不充。
是以自唐以来皆因用兵调度不给,而李吉甫、杨绾始思省官清吏以救之,所谓因用民而后议官者此也。
夫天下本不可有幸位也,有幸位则民力不纾;
不可有滥予也,有滥予则劳民不劝。
民力不纾,加之以师旅,则国用蹙;
劳民不劝,用之于战阵,则爵列穷。
是以古有用武之国,亦有无事之世。
约官职,责名实,黜尸素,简不肖,国虽小而尊严朴重,是用武之国也。
流品众,甄叙广,朝以备官为美,人以充位为能,国虽大而贪欲盈厌,是安平无事之世也。
安平无事者,不可用之于有事。
而真欲有事于四方者,朝会不敢华,亲戚无私授,后庭无罗绮,金玉散之戎士,而后其兵始出焉。
今黄金玉带充牣于无功之室,浆酒藿肉澜翻于苍头之家,举凡盈溢宽赊之事,洋洋然,济济然,与一世共之,而兵用焉。
得非以安平无事之规模而趋艰难用武之事功耶?
故欲节约之,裁省之,则上惮于伤恩而不忍夺,下忧于贾憎而不敢言。
虽拿兵不解,供馈不给,而执事者犹以为毋动。
盖制国之本末所从来久矣,而一旦之罪也。
呜呼!
如此而欲耀威外侮,肃清大憝,难哉!
夫朝有变色之言,则士有攘袂之勇。
主上一日出令曰:名器太滥,员阙太增,取凡宫省禁掖之恩赏裁其半,勋臣贵戚之俸赐裁其半;
又取祠宫庙岳闲居待次创置之员,郡国名色之俸,一日而尽罢之,约以事平而别议。
大臣宰执又从而遵承于下,凡有挟而来者,皆一切绝勿使进,则岂惟可以丰财,于激昂兴起战士之气多矣。
魏武无功望施,分毫不予。
秦苻坚王猛之子曰:「丞相托卿以十具耕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
呜呼,为国如此,兵有不强而财有不乎!
今官无纪极,人有觎心,所谓不稼取禾者以此得之,而竭筋力展勤效者亦以此赏之。
夫物不并锐,力不两周,愚恐不用汉光并官省职之典,不可以持久矣。
昔晋以淝水用兵,遂诏九亲供给、百官廪俸,权可减半,役费军国事并皆停省。
本朝宝元初年则议冗费,逮庆历以后则及恩赐矣。
若曰所得几何,毋庸遽速。
夫怨谤以示弱于海内,则是终于盈溢宽赊而已,况敢论兵强哉!
夫古无汰兵之事而有蒐练之法,后世谓古人民无非兵者也。
子玉治兵,鞭七人,贯三人耳。
盖当时所谓寓兵于农者,约其卒乘之数,寓之于田役之中尔。
及其将用之,则有简稽焉,有蒐狩焉,未必皆可以即戎也。
自汉以后则无法矣,直料民取之而已。
陆逊部伍三部,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兵数万。
惟不养兵,故强则用之,弱则舍之,无所不利焉。
唐自中世始养兵,故兵少不免于募,兵冗复不可去。
五代周世宗及我艺祖以能大饬威律,区分健懦,兵少而国遂强。
今骑卒之骄惰者不可战,新收之短怯者不能战,不亟汰之,国何赖焉?
然今之疲惰十而一二焉,可汰也。
今不止于十而二三,几于十而四五矣。
夫十而四五,是可汰者几半也。
夫汰其半能使兵力强无害也,汰其半不免兵益少,则共骇矣。
盖古者虽配民为兵,其实多力之虎士、禽敌之枭俊则必取之奇杰材豪之中,而闾阎窭人弱丁之所能有也。
故古之英雄欲振其军声者,必先自治其不常有之兵,而后不藉夫常蓄之士。
夫不常有之兵为我用,则疲惰者不择而自去矣。
曹操之兵强也,许褚为之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其人皆淮蔡间所畏惮侠客武士,故曹得之而兵强。
谢玄之兵强也,刘牢之为募劲勇,何谦之徒皆以骁猛应选,号北府兵,能百战百胜,敌人畏之,故谢玄得之而兵强。
齐高欢之初起,兵亦非强也。
高敖曹兄弟为之自练乡曲部里,得东方老等三千人。
当时以敖曹项籍,而其左右亦无不一当百者。
高欢得之,兵又强焉。
夫此三人以能先得夫不常有之兵,使之征伐四克,无藉于所素蓄之卒,故其去留多寡皆不能为轻重。
今天下知兵之不足用矣,而未有能收拾奇才壮士,异其军号,选练校试出于正卒之上者也。
约计两淮襄汉之兵折伤彫耗,分布不敷,又欲从而汰之。
夫愈汰则愈精,智者之所共知也。
愈精则愈少,人情之所未喻也。
使吾朝汰而夕有以益之,犹可以及事也。
朝汰而夕有缓急焉,而其兵未及补,则不几于无兵之可用乎?
夫无兵之可用,孰若有兵而尚可训励哉!
河东军骄,李克用曰:「今四方皆重赏募士,我若急之,彼且散矣。
俟天下稍平,请治之」。
克用斯言近姑息矣,要之亦有见焉。
夫势急则计生。
今何不重设赏格,亟募四方之伉勇耶?
得伉勇二三万人自为训练,不相参杂,则今之兵中庸者可变化,其怯下者直斥之无畏矣。
不然,则州兵已发而复归者,且当四集以为声援;
沿江之团结而复散者,所宜联合以严捍防。
不堪擐带者皆无庸弃焉,训而用之可也。
夫此六者,其目也;
议论难一,其纲也。
虽然,亦岂难知哉?
盖大义者,立天下之训也;
至仁者,得天下之本也。
无大义,则何以建立人极?
无至仁,何以迓续天命?
然有以兼爱夫生灵,则祖宗之雠耻不患无时而不能洗也;
有以休息其烦劳,则士习之偷惰不患无时而不能振也。
盖养其民而俟时,则仁立而义在其中;
徇其名而亡实,则仁失而义无所据矣。
故其要在弭争而固本,其势则戒于舍易而求难。
若夫究极其取舍之原,而欲不差其难易之辨,则在于三者而已。
一曰操术欲定,二曰求助欲广,三曰授任欲
何谓操术欲定?
凡欲经略大计,要须先定此心,且前日所以履危蹈难若不获已而为之者何耶?
得非不忍王业之仄陋,冀凭国威以雪积憾耶!
今日既已陈师鞠旅若不可已而欲已者又何耶?
夫亦以屈于时制于力,不容不斟酌进退以息民耶。
夫此心终始一出于为国为民,则功固不可有矜大之色,不效亦不必过有歉然不满也。
盖歉然而感悟,则必引前而监后;
歉然而惩创,则或恐用后以偿前。
引前而监后,则进德之基也;
用后以偿前,则多事之根也。
元昊之役,范仲淹不欲出兵,韩公琦欲大出兵,于是大将违令而好水无功。
是役也,范公仲淹固守观衅于计为长,韩公琦不堪元昊之凭陵,独决策以当之,于是勇过范仲淹矣。
然韩公琦所以大过人者,乃在不求必胜以塞好水之责,而能翻然共守以就仲淹之持重,此其所以卒服夏人也。
颜子,大贤也。
孔子不称其无过,称其不贰过。
盖过则一尔,以为过也而求二焉,则并为贰矣。
王公安石诋流俗而法先民,考其言行不合者寡矣。
然新法卒流患于后世者,失于固而不回也。
况兵,重事也。
虽一胜一负,所失相当,然彼之失亡者未见,而我之创残者共知矣。
既竭国力而为之,而显效未睹焉,于心能不慊然乎?
邓禹之贤犹以疲兵徼胜,以诸葛亮犹不能禁昭烈之东行。
本救一失,乃成二过。
迹其所以,皆由慊然者为之。
不知益之班师振旅,但知义理之当然,初不以为戚戚也。
夫欲弘济艰难,必须有以对越上下。
欲求对越上下,莫若推爱民之心而捐胜物之忿。
且日者边未撤警,西陲事作,虽螗螂怒臂以干资斧,然未易以折箠定也。
曾不三旬,凶渠授首。
已而地奋鸣霆,天垂甘霔,穑事有望,旱势顿苏,不终朝间,人心闿怿。
夫此无故而然也,意者吾君臣之间必有严恭祗惧不复佳兵之意,是以一念感召,天人协应。
夫使常存是心,则何兵不弭?
何事不成?
夫人心所同谓之顺动,动而不顺则祗悔从之。
且今日用兵之骚动,与绍兴遏敌之久长然。
绍兴而主和,虽小人以为耻。
处今日而言战,虽君子以为
人心所同,天意可测,况复所在震摇,莫有固志。
甚者三百年所无之事,忽见于勋家世将之门。
今其幸已歼殄,然此小故也。
夫人之智力岂无不及天之仁爱,乌可使穷哉!
今内修保捍之备,外揽权宜之策。
请和而敌不敢桀,则我不失其故步;
和而敌不渝盟,则我得蓄其余力。
一念之,南北息肩,则可以动天,而况于人乎!
若曰:「敌强,我难遽弱。
只如南北,岂待通和」?
此至言也。
薳启疆有言:苟有其备,何故不可?
但恐议论仆,转更差移,依凭空旷,坐縻岁月,倏忽防秋,胜负无常,国有兵事,三年不解,忧不在边尔。
且夫南北未易混一也,长江未易飞渡也。
敌不复和,亦将何为?
然宁使力有余而惜许和之早,无使力不足而恨议和之迟。
自古惟汉和番,不闻番和汉。
此虽外国之言,然汉高帝、唐太宗皆甘为之,是切不可待之以不足畏而姑付之相持。
相持之日久,难之中又有难焉,则计不纾矣。
既盟之后,主上朝听昼访,广求民瘼,抚疮痍,集流散,恤孤逮寡,优农重谷,勿使琬圭之使驰而疆候弛,鼙鼓之声息而歌颂兴。
君臣上下持此心,如临渊谷,如事上帝,则国命延永,主势尊安,华夏辑睦,顾不美哉!
何谓求助未广?
夫势转急则思之益精,患既深则虑之益至,咨询不遍则无以察议论之偏,图揆未周则无以得事情之
昔费袆往救汉中,于时羽檄交驰,人马严驾,袆与来敏围棋自若。
曰:「君信可人,必能办贼」。
观袆所为,亦何异于谢安
虞喜着论,以为君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大敌,不宜示己有余。
乃知作事虽以静镇为先,静镇必以广谋为本。
今庙胜潜运,庸庶难窥。
若采负薪之谋,则尚多恤纬之虑。
且西土既平,敌气慑夺,和固可必矣。
或谓筑室反耕,奸谋虽沮,彼方愤愧,和或未可知。
天时将热,所余逋寇驱之诚易矣。
或谓堙堑周严,郛闬重闭,既翳行窃步所能入,复恐以小害大而妨于和。
汉东残弊,兵将孤怯,形候蹙弱。
或谓向去御寇,尚可寒心。
某郡糗粮及时而峙积,某所薪刍先期而计置。
旌擢统帅,恩固优矣。
或谓士卒赏缓,他时警息,欲使人津遣流庸,费固多矣。
或谓已去复来,委厄捐弃不绝于路。
淮东之漕运近者水浅舟涸而民重扰,江东之给馈苦于地广民稀而人惮行,以至斥堠不明,失亡隐蔽,楼舰重迟,铠仗不全。
凡此多端,独视难周,独听难遍。
窃谓事之勤劳,本为国家,所四辟公门,无恶下问;
并集良规,以广忠益。
庶几覆塞上通,轻重中节,而喜虚务诞之说不得进矣。
今告猷弗遍于群下,任责独在于庙堂。
庙堂无并包翕受之意,谦虚尽物之诚,以为几谋不密则未免害成,作事张皇则人情先扰,是以一切独运于身而以静镇之。
士大夫幸其不闻不知也,于是习为模棱,以蕲省事,相顾以目,相示以意而不敢言,道路不察,以为上下熙熙,不以为忧,则又浅矣。
庙堂既已独运于身,旰食忘疲,困于力之有限也,于是文书之颁授,案牍之施行,其势必有所归,道路不察,以为胥吏得预于其间,则又诬矣。
要之士大夫未尽谙边琐,然终有忠厚之助,胥吏岂无晓畅事情,预防其干紊之源,涓涓不塞。
近事未远,可不戒哉!
何谓授任未
夫文武一道也。
不知于何代何人,分为二事,离而并行,因使󲦤绅不知兵,兵亦不属之儒者。
夫分而不合,故不经履练亦不能知。
近代惟杜黄裳、裴度能用兵。
黄裳自擢第即主郭汾阳留务大将李怀光已頫首受事。
故当刘辟之讨、动中机会。
裴度自为小官,即佐幕府
元和七年知制诰宣慰魏博,又五年始出讨蔡。
盖始终周旋其间,方建大将旗鼓。
本朝自西事夏竦泾原范雍环庆,最号晓练疆事,皆不能
已而韩、范始身任之。
然当时吕公夷简当国,欧、富、张公方平任论议,文公彦博、庞公皆有重望,尹公洙、田公况又佐翼其间,所谓本朝第一等人无不聚在西陲也,而仅克支吾。
武昭,文德有余,积靡使然。
向微诸公悉力共守,岂特关中惊震而已!
且兵,合变之事也。
儒者所得而学者,有制之兵,可用于守而已。
今寇深于曩日,而谋杂于两端,规模未定,更代徒劳,得非守之时,未免歆羡于战狃和之说,遂并与守而忘之与。
夫未能守则乌可战?
守不固则何以和?
曷若以守为本,以和为,置战于不可轻用,使人皆得以效其智能耶!
今纷纷去来,几于临敌而易帅;
晷刻有限,坐视单弱而莫之为,何以为一旦之备哉?
夫操持定则趋舍不惑,求助广则事情不蔽,授任明则措画有所,舍一难而就百易,何惮而不为?
嗟乎!
共此戚休,如一舟然,往者无及,来者犹可为也。
方靖康敌退之后,海内倾耳以听修戎,意以为必无食顷之暇也,而所见矛盾,各执一偏。
征兵者以和为非,议和者以守为无益,相持未决,而太原之围终不解也,兵翔河上终不悟也。
然则前日之事虽殊绝,今日之举可不监乎!
夫所贵于干将镆铘者,谓其能立断也。
若旷日历久,则为失机矣。
今机未尽而力可施焉,毋诡所难成,毋玩所易迈,毋倚所无备,亟图耆定,保乂皇家,其犹有乎?
《诗》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易》曰:「断可识矣,焉用终日」。
《孟子》曰:「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夫终夜以思之,不待旦而行之,事其有不济乎?
愚超躐多士,获奉试言之对。
惟当世之务,窾言无实,高论近名,伏念累日,莫识其衷。
窃惟振国之谊,无若尽言为忠。
矧逢侧席急闻之,岂责狂斐献言之僭?
故不揆其愚而卒列之,惟执事裁赦。
安南 唐末 · 司空图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九
臣闻天示武而太白不灭。地育材而雄金自生。
高临铄彗孛之妖。并用蓄干戈之锐。
虽域中治定。元功载洽于人祇。
而阃外抗棱。睿略必当于吊伐。
是以荆蛮作戾。周称克捷之谋。
越貊稽诛。汉用讨平之策。
驰雷霆而饰怒。义在胜残。
命貔虎以濯征。吾非乐战
皇上之御宇也。知几作圣。
抱道凝神。荡千古而独驾雄图。
掩八纮而宏开寿域。抚百年之昌运。
数属延洪。钦下武之耿光。
德膺丕显。心贻元极。
道契衢樽。金椎震有截之威。
玉镜洞无私之照。蒸云涵润
决天阃以滂流。击壤登歌。
嬉春台而自乐。故得氤氲叶庆。
动植骈休。丹蕖则宝露凝芳。
瑶阙则霏烟泛彩。方欲停旒高视。
仰至道于华胥。辑瑞标虔。
著成功于日观。绵宇隶必封之俗。
穷荒输禀朔之心。凤乐方陈。
翾企竞先于率舞。鲸潭不让。
潢污自绝于朝宗。逖矣荒陬。
蠢兹夷孽。拒昆池而堑境。
萦瘴海以疏邻。巂穴前瞻。
地势乃遥分八角。孱陵却阻。
星躔则下烛五溪。竞虿毒于蜂宗。
扇枭音于鸟俗。顷亦瞻云荐祉。
幕重译以朝周。削衽移珍。
讽三章而颂汉。金印示殊藩之宠。
银簪增服冕之荣。方毓德以羁縻。
竟凭骄而背诞。窥华饰僭。
吠喧槃瓠之乡。负险挺妖。
舋结沈黎之党。琅川大扰。
洞界横侵。妖徒之勇气干霄。
都护之穷兵窜谷。干艘蹙浪。
兰津之戍火宵明。万里惊尘。
梅岭之人烟昼断。举旄何暇。
犹申扣马之忠。曳踵谁观。
莫救跕鸢之沴。既而城夷交阯
累陷功门。飞驲驷以闻天。
决神机而起剑。腐儒横议。
请罢守于珠崖。贤相拔奇。
命启行于黑水。于是凿门受律。
仗钺忘家。宸衷辍旰食之忧。
壮士德横行之志。岂独英筹独运。
犹咨平越之庸。妙略遐宣。
乃逮伏波之号。声光载路。
势激疾雷。下五岭而震金钲。
沿三江而飞铁轴。中权令峻。
按虎节以风生。上将策奇。
龙编而天落。贼将朱道古等。
倾巢奔命。负固偷安。
合浦以连奇。亘同劳而结祲。
雕题誓众。犹疑黑穴之神。
凿齿穷凶。岂直青邱之暴。
尚以哲王济治。先德后刑。
大圣兢怀。好生恶杀。
韬戈制胜。舞舜戚于两阶。
弭节昭宣。纵汤仁之一面。
谕其归首。霈以鸿私。
姑停毙兽之机。显誓输龙之信。
守迷崇乱。更宣蚊蚋之偫。
触祸乘危。犹幕蛛蝥之网。
元戎然后抑扬英武。啸咤风云。
援旗而激愤冲星。徇国而抽诚驾日。
几神洞妙。熊韬豹略之权。
舞电威棱。越骑燕犀之象。
于是营开戆石。阵压糜泠。
前军则浴铁争登。后拒则跳刀鼓勇。
宣声骇宇。怯鳌柱之倾维。
坏气横堤。晦鸿云之寝耀。
我旅力振。凶徒大崩。
动必冰摧。疾如彗扫。
惊涛沓鼓。喧豗而兽槛争奔。
烈焰掀天。埃郁而虹梁忽断。
骇修鳞之决网。轧累卵于排山。
七擒摅必胜之能。九变逞无前之锐。
伏尸百万。未穷追北之师。
廓地三千。岂独安南之境。
始者以朝廷专征重寄。骋绩遐方。
虑切均劳。谋当易帅。
军符未。犹怀稔寇之惭。
诏命将临。俄有麾城之捷。
遽收宸涣。仍降优恩。
重委缉绥。更恢经略
伤夷尽复。爰申借寇之诚。
旅拒频枭。宁止登嘉之献。
朱鸢再缉。彩雉还婴。
宣圣泽以怀柔。道和风而煦育。
诛榛薙梗。肆望乐郊
扑魅驱狸。潜销沴气。
农商并劝。食力兼储。
军雄而蹀骏嘶风。剑褫而蟠蛟吼匣。
凶渠假息。屡惊丧胆之魂。
王旅腾装。更俟指期之举。
投机扼险。委劲待时。
幸席卷之可乘。永清丹徼。
匪鞭长之可及。焉用石田。
昔下濑徂征。宁踰象坂。
渡泸掩纪。才息蛉川。
岂同指授长驰。披攘右吊。
沃腾澜于爝火。荡危叶于冲飙。
利尽海隅。声棱蜀表。
中规克运。振日捷于丹冥。
吉语旋闻。庆山呼于绮殿。
匪徒封离授首。三十六之种落迎降。
槃木归仁。六百万之賨夷向化。
威怀益著。典秩遽加。
茂绩英姿。别赞画麟之宠。
带河砺岳。重申白马之盟。
自将礼冠于朝伦。岂特荣高于策府
盛矣哉。且四夷华夏。
千古劳师。折冲实在于谋谟
委寄惟艰于授受。昔之命将。
继得其人。莫如材为时生。
祥资世烈。感狼星而兆壮。
焕骊穴以腾英。玉帐金坛
神授六韬之诀。雕戈宝鼎
门传八命之基。故能业嗣良方。
名高异俗。抚士乐同于凫藻。
伐谋动于龟蓍。麾下从容。
每投壶而讲礼。帐中谈笑。
亦披卷以研精。必当跃马横矛。
恨征南之不武。词宗学海。
轻镇北之无文。式是全能。
允膺注意。故得勍吞敌国。
势峙长城。庙算遐敷。
家声克裕。三川底定。
粲青史于元和。九郡肃齐。
著洪勋于盛际元和中杜公黄裳仆射崇文平蜀相国夏侯公安南公骈遂复交阯故地)。恭惟燕翼之谋。
君臣之美。幽阴雪愤。
竦七庙之灵诛。雰雺廓清。
彰一人之圣武。中外禔福。
飞沈载扬。韦带诸生
铤镕贱质。早负徼能之志。
曾无骋力之期。有惭于鬻衒明廷。
欲希横革。非所以焕扬休烈
未始抽毫。窃抃神功。
犹增懦气。鹿鸣登荐。
小臣无补于颂歌。龙德飞荣。
大国必资于云雨。昔牢夷剿定。
汉纪崇勋。林邑克平。
隋刊盛绩。将欲耀声明之远畅。
诧辙迹以无穷。轻叨谫材。
仰腾茂实。庶雕丰丽德。
卓穹厚而长存。莹俭图功。
示威灵之无外。载惟荒燝。
遂揭穹碑。铭曰。
珠躔映运。鼎业凿乾。
麟衔瑞纪。凤舞昌年。
层澜浩注。景祚遐延。
光凝宝箧。庆蔼祥编。
上哲继文。皇图增焕。
得一践羲。登三轹汉。
懿网牢笼。大炉贞观。
宗社还资。徽明接旦。
云腴洞润。月窟皆倾。
钩山就日。截海来庭。
琛罗翠羽。赆委香琼。
旁魄万有。骏奔百灵。
乃眷荒夷。独迷元造。
虺毒潜萌。狼心益骜。
祲激焦烟。尘埋瘴峤。
敷命讲材。式资穷讨。
袀服将授。畅毂斯臻。
肃拜清庙。时维宝臣。
熊旗日浴。贝冑星陈。
机悬玉弩。彗迸金鳞。
申命长驱。指麾横厉。
崿崿鹰瞬。棱棱虎视。
懿峨山。连师禺裔。
视险必夷。屠坚若脆。
元戈增耀。赤愤凭凶。
锋攒睥睨。火迸艨艟。
天声下震。神将沈雄。
高牙爰指。厚阵皆空。
吒咤虹摅。腾凌电扫。
动若摧枯。势踰穿缟。
血浪喷溟。颅山亘岛。
沴卷一隅。霞披四表。
我武既张。我威载扬。
克剪违命。乃恢旧疆。
上帝宠锡。元戎休光。
允兹壮烈。有耀偫芳。
遗孽偷魂。数将尽灭。
鱼穷爨鼎。蚁惧搜穴。
用警殊伦。斯为还辙。
勒颂海垠。式昭天伐。
孙途司空本命醮词 唐末至五代 · 杜光庭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三十八
伏以二气肇分。五行运化。
鼓阴阳之橐籥。执生死之枢机。
亭毒无私。陶融靡倦。
司短长于五帝。校善恶于三官。
维斗居尊。总御偫品。
臣自维幽陋。仰荷裁成。
获备冠裳。每忧叨窃
遵素儒之明训。守元圣之格言。
尚虑动息成非。行藏乖道。
难阶福善。易结过尤。
仍恐三途推移。或逢灾数。
九曜躔次。或在厄宫。
况今年天符临勾绞之方。小运当伏吟之位。
十三宿内。月孛所经。
大运行年。犹居冲破。
以兹疑惧。恐履灾凶。
敢用本命之辰。虔申醮谢。
伏惟真圣。俯鉴诚祈。
赦已往罪尤。和冤释结。
锡将来福祉。增禄延年。
眷属宁康。公私和泰。
即永众尊慈祐之恩。不任。
制科策 北宋 · 孔文仲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
皇帝诏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
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俊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夷狄向风以修于岁贡
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
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朕甚慕之。
其何术以臻此欤?
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而任大守重,艰于负荷。
故详延魁垒之士,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
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
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徵协其应。
朕飨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
乃元年日食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
岂朕弗德之致欤?
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是故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
烝进人才,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
羌裔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
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宣布惠教。
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
宽关梁之禁而商靡通,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
夫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道教之不明,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
岂无救弊之道焉?
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
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序;
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本末之要。
乃至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其可施于今者何策?
崔寔之论,范晔谓「切于政体」,其有益于时者何事?
毋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毋以为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
《书》曰:「言之弗艰,行之惟艰」。
子大夫其悉心以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
对:臣伏惟陛下下明诏,降清问,讲求万事之统,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
然臣窃有深忧者。
陛下求言好善之隆名,远出百王之上;
至于用言纳谏之道,有未克尽其极尔。
何者?
陛下莅祚之初,首开转对,以延疏远切直之言;
间召群臣,以询安危利害之策者,此陛下天资谦恕,思得深谋至计,以补所未照也。
而言之既多,听之既久,卒未闻采一事、用一策见之天下。
至于近日,四方之人,与夫朝廷之上,贤卿谊老,交章累疏,论列时政得失。
臣考之公议,以为虽皋、夔、周、召之谋,所以致君福民、宁九庙而安万世者,公谠不能过此矣。
而陛下闻之若不闻,见之若不见,岂其急近论而略远虑,安小补而捐大忠乎?
此臣所大惧也。
臣愿陛下首思听言用谏之义。
不听则已,听则博同天下之心;
不用则已,用则兼取远近之策。
然后动无遗事,举无失计,而善政可行,太平可议矣。
臣将论天下事,先述此以献。
臣诚愚闇,不知大体,惟陛下省纳焉。
圣策曰:「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风翔洽,德泽汪濊,四序调于上,万物和于下,兵革不试,刑辟弗用。
内则隽贤居位以熙于王职,外则戎夷向风以修于岁贡
建皇极以承天心,敛时福以锡民庶。
然后日星雨露、鸟兽草木,效祥荐祉,书之不绝,甚尊慕之。
其何术而臻此欤」?
臣闻天下之术有大小,而人君用之有先后。
先其大而后其小,则用力不劳而天下治
先其小而后其大,则用力愈劳而天下乱。
天下之术,其大者能正其始是也,其小者不能正其始是也。
在昔明王之治天下,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和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者,正始之术行也。
后世之治天下,万事失其序,而灾害荐至者,正始之术废也。
陛下追慕古昔治功之美,而咨求致之之术,臣请遂言正始之说。
夫天下之道三,曰王、曰霸、曰强国。
天下之本,一曰即位。
即位者,王所以自正也。
始不以正,及其末也,虽欲变而正之,亦无及矣。
是故始为强国,未有能终之以霸政者也;
始为霸政,未有能终之以王术者也。
孔子作《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夫元年、正月者,一年一月也,而变之曰「元」与「正」者,欲人君当即位之初,体元以居正也。
元者,善之本也;
正者,道之极也。
人君能于始初清明,力行善本,而躬履道极,此王道所以成也。
且夫一之以道德,淳之以仁义,此王道也;
行之以仁义,杂之以功利,此霸道也;
专用权谋,不循义理,此强国之术也。
及考其见于效也,王道行于数千载之外,咏歌畏爱,犹深结于民心,而不忍去之。
霸政止能及其身,至子孙之世,则废熄不讲。
强国之术,民之视上,相疾如仇雠,伺其有间,则相与蹈藉倾覆之矣。
凡三道者,得失之报若白黑。
然而世主趋王道者少,适霸政与强国者多,何也?
盖王道所及甚远,而不能取成于仓卒;
霸政与强国为敝虽深,而能见效于目前。
人之常情,薄远效而责速成,是所以失趋适之正也。
汉之文、景,唐之太宗,皆有可致之资,又有能致之势,而致治安国,不能与三代并者,失其所适也。
伏惟陛下聪睿神武,得之于天,可谓有能致之资矣。
日月所被,皆在图籍,所谓有必致之势矣。
当承祧践极之始,端本清源之日,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国而强国,得失之策,系于一举而已。
譬犹御八骏之马,驰九轨之路,择而后往,则得其正;
一或不慎,以驰之,则宜之燕者或造于楚矣,宜往吴者或之于秦矣。
则夫事物交会之间,不可不慎所适如此。
臣窃观近日朝野之论,而考陛下之所适,求之于古,不能无疑。
且天下之所以治者,贵义而不贵利也,奈何先之以兴利?
仁人之所以尊者,明道而不计功也,奈何一之以望功?
万事所以成就者,迟久也,奈何期之以迫急?
四方所以畏爱者,恺悌也,奈何驱之以威刑?
荀卿曰:「国者巨用之则巨,小用之则小」。
扬子曰:「好大而不为大,不大矣;
好高而不为高,不高矣」。
如此而望仁翔而德洽,四序调而万物和,以至兵偃刑措,隽贤修职,夷狄纳贡,建皇极而天道应,敛五福而民气洽,吉祥见于上,珍符出于下,岂不难哉?
臣愿陛下旷然大变,而行众人之所不能为;
卓然自致,而行前世之所不能到。
尊尚王道,贱略强霸,其尊之也若抱渴而需饮,其贱之也若辞闇而即明。
屏去谀佞,亲近忠直,数御东序,开陈图书。
讲前代之兴亡,论百王之成败,以其善行,以其恶戒,避其所失,趋其所得。
仰而思之,以夜而继日也;
幸而得之,辍寐以待旦也。
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
道用其粹而遗其駮,操其要而治其烦。
凡此皆王道之术,而正始之论也。
陛下深讲而力行之,则驯致古昔明王之道,如决流抑坠尔,何患慕之而未臻乎!
圣策曰:「朕承祖宗之业,托士民之上,明有所未烛,化有所未孚」。
又退托于「任大守重,艰于负荷,思闻谠直之言,以辅不逮,庶几乎治」。
此见陛下虚心访道,至诚恻怛之至意也。
如臣之愚,何足以奉承之?
而臣尝闻之曰:明欲被于万物,化欲孚于四方,未有不自治心始也。
夫治心者,圣人所以穷理之术也。
人之有心,犹天之有极也。
是故晦冥阴黯之中,不足以辨南北,而能考而正之者,极星是也;
是非纷杂之间,不足以审真伪,而能别而分之者,心官是也。
心也者,天下之至正也,又能养之以正,则善恶是非,万事之理,无不白矣。
斋戒以持之,使其不失,清虚以守之,使其不乱,问以通之,谋以发之,此治心之始也。
及其成也,不思焉未尝不应于理也,不勉焉未尝不合于道也。
藏之为志气而无不允,发之为事业而无不济。
如权衡设于此,而万钧之重,铢两之轻,无所不辨;
如槃水设于此,而大如天地,细如毛发,无所不察。
此治心之效也。
心正则明尽,明尽则化至,此自然之道也。
陛下思闻谠直之言,庶几乎治,此天下之盛福也。
臣闻适于耳目之娱,而为心腹之害者,柔从说顺也,虽芟夷之,而常患其有馀;
忤于一日之,而为百世之利者,刚方谠直也,虽养长之,而常患其不足。
古之圣贤屈己执谦,和颜逊志,加之以劳来之厚,助之以劝赏之渥,凡以养天下刚方谠直之节,使森然立于吾庭,为国家庙社之福。
故夫伏櫍趋鼎,引衣断槛,破裂麻制,封还诏书,如此之类,日常有之而不为怪者,所以广聪明而来下情也。
臣愿陛下容忍近臣之献言,开纳远臣之论事,广谏诤之任以助闻见,补宪肃之官以振纲纪,而又力以谦冲假借,深养刚方谠直之气,如汉高祖之于周昌晋武帝之于刘毅,然后可以得天下谠直之言,以辅治道。
不然,犹却行求前,徒举以访臣,又安补于万一哉!
圣策曰:「盖人君即位,必求端于天,而正诸己。
惟五事得其常,则庶徵协其应。
有国以来,靡敢自肆,而和气犹郁,大异数见。
元年日蚀三朝,洎仲秋地震数路,而冀方之广,为灾最甚」,自处于「弗德之致,夙寤晨兴,思其所以」,此见陛下畏天饬己、恐惧修省之盛德也。
臣闻日食地震者,阳微阴盛也。
而或曰:日食者,历之常数也。
臣请辨之。
一百七十三日有馀而为一交,然后食,此历家之说也。
而《春秋》襄公二十一年之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之七月八月,皆未及一交则食,此历之不合,一也。
二汉之政,西京为盛,东京为衰,大率皆二百馀年尔。
西京四十五食,东京七十四食,食之疏密,应政之盛衰而然,曾无定数,此历之不合,二也。
是日食者,非可托于历,其要为阴盛之应也。
阳浮为天而主于动,阴凝为地而本于静。
宜静而动者,阴越其分而拟诸阳也。
阳之与阴,君子小人之道也。
君子道长,则阳气发为祥瑞;
小人道长,则阴气见于灾变。
此天人相与必然之应也。
《易》自《复》之一阳,至《坤》之六阴,凡十二卦,相往来于一岁之间,盖圣人告人以君子小人之道有相更之势,贵于早防之也。
在《临》则戒之曰「八月有凶」,在《泰》则戒之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欲其慎之于八月之前,消之于未陂、未复之始也。
陛下欲应变求端,谨五事而协庶应,消大异而召和气,在乎尊阳抑阴,尊君子之道,抑小人之道而已。
凡天下之道,有故有新,有大有小,有老有弱,有正有邪,有讷有辩,有躁有静。
以对而言之,在上偏者皆阳而君子之道也,在下偏者皆阴而小人之道也。
上偏欲其过厚,下偏欲其常损。
宜厚而薄之,宜损而益之,则阴盛阳微,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其敝至于不可扶持,此不可不察也。
若夫旧策不迁而新策必合,大臣依违而小臣执议,老成沦伏而弱齿简拔,方直疏远而柔谀亲附,辩给者获用而迟蹇者被退,锐进者褒升而默守者遗落,阴盛阳微之变,莫著于此矣。
天地告戒之,不为不审,愿陛下思所以应之。
夫阳不可以不尊,阴不可以不抑,君子之道不可不进,小人之道不可不退。
不抑不退,其萌虽微,及其既盛,甚可畏也。
周之衰,诸侯僭天子;
又其衰也,大夫僭诸侯;
又其衰也,家臣僭大夫
又其衰也,夷狄盟中国。
此阴盛之极也,而《春秋》自此绝笔矣。
故臣愿陛下早思所以救之。
圣策曰:「图讲政务,则日至中昃,而犹多茍简之习;
烝进人材,则官无虚假,而颇乏绩用之美」。
臣闻讲政务而绝茍,在于贵迟久;
进用人材而底绩用,在于练名实。
《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
夫圣人之才,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而至于论治定功成之业,未尝不待之以久。
何也?
速则粗,粗则所得暴,而所及浅;
久则精,精则所收博,而所被深。
此圣人之也。
盖夫仁必久安,义必久由,志必久勤,法必久守,令必久行,官必久任,士必久养,兵必久练。
游神于累岁之外,望化于必世之后。
夫如是,则心一而虑精,事详而理究,德新而道大,化浃而泽流。
通乎万物之上,被乎天地之间,又何患茍简之习哉!
圣人无为不言,而海内大治者,以能练群臣、覈名实也
官各守其分,谓之名;
职各治其事,谓之实。
丞弼之任,责之以论道德、和阴阳;
财计之司,责之以通有无、足国用。
谏官责之以直言得失,御史责之以弹戢愆违,侍从责之以尽规纳诲,将帅责之以安边却敌,职司责之以一路之政,守令责之以一郡一邑之治。
如此举名以责其官,按实以督其职,而庶绩弗凝者,未之有也。
今夫大臣兼财计之柄,小官或侵将帅之权,侍从言责不得尽其词,职司守令不得专其治,未见其能无虚假也。
朝廷设百官于外内,皆所以治天下万事,非徒为空名以付之也。
欲立一事,重建一官;
欲治一政,重遣一使,未见其能底绩用也。
圣策曰:「羌裔非不怀徕也,而边候或时绎骚,以至临遣辅臣,憺明神武」。
臣以为禦戎之策,决之于素而已。
夫以边鄙之重,不责统帅之臣,而求希合倖进之小谋;
金革之机,不为持重之算,而听轻举易动之疏计。
是以其弊在于茍争小功而忘大忧,专趋小利而失大信,此猾虏所以敢负怀徕之恩,践王圉而抗官师,亦吾有以致之而已。
夫敌之未至也,制之宜以经远之策;
敌之既至也,禦之宜有应变之术。
齐景公时,燕、晋为寇,景公患之,问于晏婴,而之所荐者穰苴,而穰苴卒能逐寇而安邦。
唐宪宗时刘辟为梗,宪宗患之,问于杜黄裳黄裳所荐者高崇文,而崇文卒能擒敌而定蜀。
陛下宜诏辅弼大臣,各荐将才而用之,则神武憺于天地之表,河湟之外,当有解椎髻、袭衣冠来献国地者,又岂患奔冲之寇不足禦乎?
圣策曰:「烝民非不爱养也,而生业或未完富,以至外驰使者,布宣惠教」。
臣以为陛下爱民,欲其富而不足以富,国遣使宣惠教,而适足以为弊,盖失所以先后之序矣。
夫事有肇祸而法有起患者,不谓事之始、法之初也,累之至久,则弊败积而祸患起,此必至之势也。
臣尝为陛下深虑后世之患,而必为无穷之弊,盖在乎富民之道不讲,而富国之谋太深也。
凡赋敛之于民,古人贵其损之,而不贵其益。
《春秋》书宣公初税亩,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赋,以为益之不已,则势穷力敝,必至于变,故孔子详录其事,以贻后世之戒。
臣尝观富国之论,不起于丰大之世,而多出于战争之际。
王者总制六合,所以服民心而重国体者,在吾道德之盛大,不系财货之丰盈。
《易》之《小畜》者,德之小也,则曰「富以其邻」。
在《泰》与《谦》,则道之大者也,皆曰「不富以其邻」。
左右相比之谓邻。
人君之与天下,中国之与四夷,皆邻也。
人君所以运动天下,役使四夷,道有馀者不假于富,德不足者须富行之。
陛下固宜法《谦》、《泰》之有馀,岂可用《小畜》之不足!
是以巨桥虽积而商不能居,敖仓虽盈而秦不能守,非无财也,道德不建,而失天下之心也。
夫鸟穷则啄,兽穷则搏,人穷则诈。
陛下之民可谓穷矣。
前世所谓无蓻极之赋,大之山海,细之草木,其利皆已入于官,而行于今矣。
陛下徐思弛费息用,以宽民财而逸民力。
大禹卑宫恶服,汉文弋绨革舄,以泽天下,庶几不至大匮。
而复出泉以取其息,遣使以厚其征,而求富民宣惠之名,不可得矣。
《易》之《剥》者,始于下也,其象曰「上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
陛下取于下悉矣,上取下悉,则其势既极,而其象为剥。
孟子曰:「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用其三而父子离」。
臣惧民心积穷,不知所出,渐为离散,以至剥落,虽有、汤、文、武之才,无所复施其巧。
《易》曰:「观我生,观民也」。
《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
陛下观天下之势,易离难合,一危则不可再安;
上念五圣之业,艰难勤苦,一欹则不可复正。
则夫富国之谋,适足为深忧,未足为陛下利也。
伏惟发于神断,罢去遣使,以泽天下,以福万世,此四方裂眦决目之所共望,岂独贱臣之妄言哉!
圣策曰:「国用虽节而尚烦于调度,兵籍虽众而未精于简稽」。
臣以为国用虽节而调度烦者,未得节之之道也;
兵籍虽众而简稽疏者,未得简之之本也。
九州土地之产,撮尺帛之赋,陆挽水漕,衔柁摩毂,日夜沓杂,以输太仓。
以古准今,可谓盛矣。
至于道途之艰,将负之疲,京师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
少府之百金,民屋之万金也。
夫以万金之贵,施之于一燕好之中,用之于一赐予之内,此类可胜计哉!
地之财有时,民之力有限,人君之费无穷。
以有时有限养无穷,此调度所以屡增而不已,民力所以愈困而不支也。
古者宫庭之职百二十员,汉之文帝、明帝,给事官者不过二人。
太祖养兵不过十二万。
太宗尝谓近臣曰:「人君当淡然无欲,不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矣」。
凡此皆清心节用之本,宽民养物之要。
不务先理其本,而广为调度之求,故曰未得节之之道也。
今夫能省内郡之黥兵,而益以土兵,然后兵可也。
国家北失幽、燕,西捐灵、,守边捍塞,无百二之要阻,是以二边黥卒,恃为瓜牙,不可以废。
至于方内无事之郡,百年不识兵革,而例设屯伍,坐蠹民力,此不可制也。
宜依前世府卫之法,使民得以口率出徒,而分天下郡为三等,上郡五千,中郡三千,下郡一千而止,番休迭上,不过什一,则武备修而简稽精矣。
周公制礼,方五百里谓之大国,其车千乘,为五万五千兵,而民不告劳者,施之有序、制之得术也。
今之所谓上户者,征歛甚厚,而其力困;
所谓下户者,庸役不及,而其势逸。
而上户居其一,下户居其十,是常困其一而逸其十也。
家有二夫,古者皆出一兵,今皆逸之而不能用,反歛有限之谷帛,以给不耕之堕民,此岂周公之心哉?
故曰未得简稽之本也。
圣策曰:「宽关梁之禁而商贾靡通」。
臣闻钱者无用之物,而圣人贵之者,以其能通有用之财也。
夫以无用而通有用,是以贵其神,而不贵其积。
古之所以通货达财者,在乎商贾之职,而不在乎上。
今之关市之征密于布棋,均输之吏苛于翼虎,商旅易业,转为它技,而求财货之通难矣。
圣策曰:「捐器玩之巧,而工弗戒」。
此在陛下约己以率尔。
陛下约己于上,则六宫蒙化于内,百官率法于朝,百姓承流于下。
及其久也,风俗转移,嗜好薄损,有其财而无其尊,弗敢踰制;
有其力而非其道,不敢败度。
则虽不捐器,而工自戒矣。
臣又闻之:天下技巧华靡之玩,未有不始于京师
欲治四方,先治京师,古之道也。
夫以千里之地,而四方之俗皆有焉者,唯京师也。
唯其难制,是以制之宜甚详。
周法六乡四郊之内,自比长主,五家积而上之,至卿大夫,凡万有八千九百三十六官,而后足以致京师之治。
京师治民之职,大不过京兆尹,次不过河南令,而求风敦俗朴,是以难也,惟陛下择之而已。
圣策曰:「风俗浮薄,根于取士之无本,教道之不明。
而博询台阁之论,所执者不一。
岂无救弊之道焉」?
凡取士之要,不过二科,曰德行也、文辞也而已。
臣以为自三代以上可以用德行,由秦汉以下不过用文辞,而台阁所以异论者,盖不过二者之间。
此陛下必欲以德行取天下之士,则井田当授也,侯国当建也,民必家给也,官必久任也,乡当读法也,家当有塾也,而后可以求全德真行,致之于位。
如其未也,而独设选举德行之科,是亦无补而已。
夫先世之吏正,故所举者,必求仁义孝弟;
今世之吏邪,故所举者,不过请托嗜好。
故曰今日取士,不过可以用文辞尔。
至于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臣愿有献焉。
盖士节之重轻,未尝不与国体之安危相应,如根本强弱于下,而枝叶荣枯于上也。
昔周之士贵,秦之士贱。
夫上有屈体,下无屈道者,贵也;
舍己所守,求合于上者,贱也。
而周、秦治乱,考此可见。
盖夫士无守道自重之节,人有翾躁不耻之求,渐渍成俗,恬不为怪,未有甚于今日也。
宜有以矫正其弊,使士知自重,而人蹈廉耻。
凡潜德独行不求闻之君子,必深察之,而使之常在于必显;
仰希俯合,昧于宠辱之人,必深观之,而使之常至于不用。
则天下皆知盛德之,士节一变,敦俗之本,教道之法,自此致之可也。
圣策曰:「刑罚烦重,出于设法之多门,沿袭之不革,而将加恩仁之政,使死者少缓,必有可行之术焉」。
臣观陛下之,不过欲效三代之肉刑,施之于从坐之死尔,是未尽观时制宜之道也。
古者政敦事朴,虽以圣人之智,而因革之间,犹有未尽者,肉刑是也。
断民之支体,使不为完人,此非圣人之心,而三代用之者,因革之理有未尽也。
且立尸而祭,近于渎神;
俎豆而食,近于甚野。
岂若后世虚神之位,金石为器哉?
肉刑之不可用于今,犹今之不可尸祭而俎食也。
夫大辟之科,至死而不敢怨者,法当其罪也。
傥欲加恩仁之政,宽从坐之死,则今之律令,自有减死一等法。
舍此不用,而断支刖足,为骇民惊俗之政,未足为可行之术也。
子产欲止伯有之妖,必并立子孔之后。
则夫政虽期于推赏,而亦责于慎名,使天下不知朝廷恩仁之,而徒传告以断人肢足而弃之,岂所以为慎名哉!
圣策曰:「予欲兴乎七教,兼乎三至,以底圣人之道,则宜条其先后之次;
予欲明乎六亲,尽乎五法,以极天下之治,则宜叙其始末之要」。
此见陛下博稽古先,欲举载籍之所传,施之于今,以尽圣人之道,而尽天下之治也。
臣请深论天下之道,先后之次,始末之要,而陛下酌焉。
盖德与刑并行于天地之间,如寒暑相将,而未尝离也。
于是之间,必有先后之次。
上焉者专德以胜刑,若尧舜之无刑、成周之措刑是也;
中焉者假刑以助德,若西汉宣帝任刑名、东汉明帝善刑理是也;
下焉者唯刑而已。
秦人以刑致乱,隋人以刑兆变是也。
此先后之次不同,故治乱之应异也。
则夫恭老、尊齿、乐施、亲贤、好德、恶贫、廉俭之七教;
至礼不辞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悦,至乐无亲而天下和,三至从而可明其次也。
抑臣又闻之:恐惧寅畏者,政之始也;
骄逸隳惰者,政之末也。
周宣王中兴之盛德,而不慎于后,其诗终为变雅;
唐太宗慈俭英武之主,而魏郑公、刘洎、马周之徒咸谏,以为渐不及贞观。
盖崇高富贵之势,骄逸隳惰之所伺也,视其有间则入,而不能出矣。
是以圣哲之君,遐观远虑,思之于所不思,求之于所不求。
方其大安也,必以危自厉;
方其大荣也,必以辱自惕。
不使非常之变起于不测,而至于不可救也,岂非知治道本末之要也欤!
则夫六亲之等,五法之数,又从而可推其要也。
圣策曰:「仲舒之言,班固谓『切于当世』,而可施于今者何策?
崔寔之论,范晔谓『明于政体』,而有益于时者何事」?
班固仲舒汉廷之策于史,其间讲天下治乱之理,可谓详矣。
举而行之,皆足以助治,而最可施于今日之策,臣以为莫如天道先阳而后阴、王政先德而后刑之论也。
范晔崔寔《政论》数十条于书,以为凡所辨论,通明政体。
而言有益于今者,则臣以为不足深论者也。
何者?
之大槩,欲人主不能法八世,而宜参以霸政,严刑峻法,破奸宄之胆。
以之行于汉桓帝襄替之世可尔,安足为陛下深论哉?
圣策曰:「无以为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无以为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
惟其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
陛下议政法而举适中、得宜为言,此天下之望也,臣安得无辞以致之。
盖势可以举则举之,则不失于陈迹;
力可以改则改之,则不泥于成法,此因革之常道也。
至于未适于中、未得其宜而改之,则今日之变法,犹或可议焉。
臣读《易》至《革卦》,言天下之法至于有弊,则不可不革也,而辞曰:「元亨,利贞,悔亡」。
然则革之必至于元亨、利贞,然后悔可亡耳。
又曰:革而当,其悔乃亡。
然则革之而不当,益以招悔也。
夫革之必至于亨,然后可以议革;
变之必至于当,然后可以言变,斯圣人之能事,《易》象之精义也。
思之于冥冥,索之于昏昏,使尽合道义之中,而后革之,则一法出而天下倚之若山岳,此之谓革而亨。
谋之于众多,待之以迟久,使尽得上下之宜,而后变之,则一制行而天下望之若云霓,此之谓变而当。
古之为治,相与谋谟于庙堂之上,至于风移俗易,徙善远罪,而天下不知其措置之迹者,必亨而后革,必当而后变也。
今则不然,一法朝出而夕已嚣,一制暮行而晓或弊,斧钺不足以禁谤论,窜黜不足以抑烦言,其故何邪?
未决其亨而革之,未计其当而变之,举而不必适中,动而不必得宜也,臣愿陛下慎之而已。
盖夫革而未尽其至,则其势必复;
革而又复,则法已轻而不信矣。
法制数变,国家之大病也。
汉徙甘泉后土之祠,自是之后,三十年间五徙,而天地之兆终不能定。
故愿陛下慎之,则至当之论,无过于此矣。
陛下虑臣之惮言而不必行,则茍饰行以自免,则诏之曰「言之非艰,行之惟艰」;
又虑其畏避执事,而不尽其悃愊也,则又曰「悉心以陈,亦不惮于有为」。
臣是以敢进其私忧过计之说。
臣闻天下者,大物也,是以治之者必得大才,茍未得大才而委畀之,则天下之政,终无时而理矣。
万钧之鼎,天下之至重也,而孟贲、乌获持之,奔走踰越险阻,若践平地,此无它,其力足也。
使力不足者负之而趋,不独折绝筋骨,又将隳器败餗,而不可救矣。
《易》言天下万物之理至详密矣,而至于治天下之难治,而未尝不归之大才硕德之人,故《屯》之不宁,必待君子之经纶;
《蛊》之败坏,必待君子之振育;
《旅》之分散,必待智者之有为;
《否》之欲休,必俟大人之获吉。
圣人以为当四卦之时,不得四人者治之,则愈益其乱,而无补于治。
昔汤之求伊尹也,见之耕者;
高宗之求傅说也,见之岩筑;
文王之用太公也,见之渔钓。
三士者藏迹至深,而三君者能举而用之者,以其取之公、求之广也。
唐文宗可谓恭俭慈仁、勤于致理之主,当是时,李德裕在其庭而不用,裴度损于外而不使,乃览《贞观政要》而叹息,又曰「吾视开元天宝事,则气拂吾膺」。
然则文宗所以忧勤尽心者,徒虚器耳。
伏惟陛下法成汤、高宗、文王公听广取以为法,鉴文宗舍本忧末以为戒,独观昭旷之道,驱驰域外之议,不论隐显,不间内外,不异远近,不殊明晦,才之当者取之,德之宜者予之,可大者治大,可小者治小,则天下之才继踵而出,凡陛下所举而于臣者,不治而自治矣。
陛下有为之术,何以先此?
古人有言曰:言切直而不用则身危。
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茍求所以明道,又避于危身,此势之不可并者也。
不由道,忧也;
由道而不合,非忧也。
茍求所以由道,又希于必合,此理之不可兼者也。
臣学术浅陋,言论狂鄙,罪当万死,无所敢恨,幸陛下察焉。
臣昧死谨对(《舍人集》卷一。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四二,《经济类编》卷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九○,《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五○。)
羌裔:右引作「种羌」。
下文同。
宝鼎儿 明 · 汤显祖
 出处:六十种曲 紫箫记 第三十出
众拥杜黄裳上:明堂占气色。太甲云高。
旄头宿落。匣剑老辘轳绣涩。
边烽冷桔槔苔卧。幸好清时留节镇
永日簟醪扇喝。合:正绿写蒲桃。
清衔顿逊。翠浮桑落。
齐天乐 明 · 汤显祖
 出处:六十种曲 紫箫记 第二十六出
杜黄裳上:芙蓉绛阙朝元山。玄绿绶曾调珍铉。
鳷鹊观前。麒麟阁上。
丽日黄图赤县。金戈昼偃。
看神兵按垒。贵相行边。
武帐文𣗽。玉关花舞大唐年。
荀息 五代 · 牛希济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四十六
晋献公子九人。听骊姬之谮也。
太子申生缢于新城重耳奔蒲。
夷吾奔屈。尽逐偫公子。
骊姬之子奚齐及其娣之子卓子留于宫。公疾病。
荀息。将使立奚齐
荀息曰。臣竭尽股肱之力。
加之以忠贞。不济。
则以死继之。公曰。
何为忠贞。对曰。
公家之利。知无不为
忠也。送往事居
耦俱无猜。贞也。
公薨。荀息奚齐
里克使人杀之丧次。荀息将死之。
人曰。无益也。
不如立卓子荀息又立之。
里克曰。三怨将作。
秦晋辅之。子将如何。
荀息曰。吾与先君言矣。
我欲复言。然谓人己乎。
里克卓子于朝。荀息死之。
邱明褒之曰。诗人有言曰。
白圭之玷。尚可磨也。
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荀息有复言重诺之义。夫荀息
晋国大夫。为执政之臣。
顾命以立其君。人能杀之。
己不能讨之。是□于国。
再立卓子以偷其安。里克之告。
又不得诛。以害其主。
虽曰复言。何叹之有。
献公荀息执政也。以荀息为能贤也。
而属之二子。令二子无辜而死。
荀息之不贤所致。其无乃辜先君之托孤之寄乎。
且己以大夫也。不宜从君于昏而立幼稚。
知诸子之贤。不能立之。
以利于晋。为国家长世之计乎。
比周于姬氏之党。乃嬖宠之党也。
立二君而不能定其位。纵其贼以致乱于其国。
若亡之党不可以立乎。非己智力之能全也。
其轻许之乎。是轻之言而许之。
是贪其位而固其权。复言以死之。
子其不死。人□以诛之于子矣。
大国之人。不能保其身。
知贼不讨。不可谓之忠。
纵其为虐。不可谓之贞。
事嬖宠幼弱之子。远伯王贤哲之君。
耦俱无猜。其若是乎。
若偫盗力争。不能计胜而死。
犹将贤之。若不能讨贼。
无谋自殒。将何以尚之哉。
匹夫匹妇死于沟壑者。无以异之。
凡顾命受遗之日。择长辅少之道。
非伊周之才智。且将不济。
荀息所能也。是以宪宗弥留之日。
内外疑恐。奸邪之人。
宪之。复诛其党。
有来中书裴晋公语及大政者。公勃然曰。
当问大臣。此非殿中事。
告者遽退。杜黄裳时为庶子
亦以玉佩系上。阳周太子安否。
及临。慰劝之曰。
冢宰大臣前揭丧巾。睹天颜哀毁之状。
莫不相顾而泣。又喜万国之得主也。
即深谋远虑。于防微之道。
如是之备。及后国家以副君之命。
必有社稷之难。遗诏择立。
以为之常。盖不由大臣之谋始也。
皆左右近密建议奉迎。位既及定。
乃命百辟以行大礼。始谋之臣。
即新君受赐之地。迁之重权。
委以大政。南北二军。
归其肘腋。九城之禁。
由其管钥。若然公议者。
尚可知其谏主及后诛戮。嗣王之英武者。
或择幼冲之可教。其议立之父。
轮告不实之状。循环署其名。
民间谓之车毂状。宦者谓之金轮图。
常有请赵公同署名者。公歔欷流涕。
不忍执笔。其子曰。
事既行矣。祸不可变。
一家三百口。在于今日。
大人何疑之有。请笔代署。
宦官畏大臣不从。必兴诛戮。
当动摇天下。及见其名。
莫不喜悦。由是骤命其子。
以居清列。终致权□阉竖
倾覆宗社。皆赵公之所为也。
或曰。赵公之生也。
由不如荀息之能尽其生也。生之与死。
皆乱国者。何升降之有。
二子者。可谓异代而同罪。
邱明之褒。不其谬欤。
十万缗能富几何,相公铁石早销磨。钱神谁见通神事,眼孔由来措大多 其二 清 · 金和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出处:残冷集
坐中惟有杜黄裳,不愧纱笼姓字香。
曾是满朝青紫贵,绣帘一顾尽寻常。
萧何韩信 南宋末 · 曾卫龙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二六、《论学绳尺》卷七
论曰:知所以图天下之势,而后可以识天下之才矣。
夫当天下未定之时,固必得豪杰之才而后济。
然世之所谓豪杰者,其识见议论,每与人殊,自非为大臣者深察乎天下利害之势,而斯人之见与之不谋而同,则亦安能识其英伟奇杰而拔之俦人中哉!
韩信归汉之初,不过一亡卒耳,当时碌碌,未有奇节,萧相国所见而奇之耶?
意何之在汉,其所以察乎进取天下之势者,固已甚熟,而信之所言,适契其心,是故数与之语而遂以国士奇之也。
向使何之胸中未有定画,则闻信之说,不疑其大言无当,则病其落落难合矣,安能力荐于君而使其尽酬平日之议论哉!
萧何韩信,请申论之。
盖尝即韩信登坛之论,以验萧何用蜀之语,而知天下英雄之所见略同焉。
方帝困于南郑之时,帝固愤郁不平,而诸将之计亦莫知所出,何之劝帝则曰:「还定三秦而天下可图」。
信之告帝则曰:「举兵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
二人之论,不相谋而相合,岂非皆有见于进取天下之大势欤?
然则,何之奇,固非偶然矣。
何则?
关中之险,百二之势,图天下者之所必先也。
秦得之而不能守,楚得之而不能居,是天之所以资汉也。
为汉计者,宜莫先于席卷三秦,据殽函之固,东向以临天下。
是其势之所甚便者。
当时群臣类莫之察,而萧相国独深知之。
想其朝夕之间,议论之际,咨访搜揽,求得夫英雄豪杰之士,而图此骏功者,其志固先定矣。
而一时之臣,盖未有副其荐拔之意者。
攻城略地,非无绛、灌、樊哙之流也,驰说口辨,非无陆、郦、隋何之辈也,然不知天下大势之所在,则尅一城是一城而已,降一敌是一敌而已,其于国家大事,竟亦何补?
孰谓奇谋远略,足以成天下之大功者,乃有如韩信者乎?
今考信之所以数语于何者,虽不可见,然即其所以告帝者而推之,亦可知矣。
谓秦将敛怨于民,谓秦民属望于汉,谓项羽不都关中而都彭城,无非以秦之故地为急。
此其攻取要略,是正何之所深致意者,则安得不深奇之耶?
呜呼!
惟贤而后知贤,惟豪杰而后识豪杰,信之未遇于何,其羁困无聊甚矣。
寄食于漂母,受辱于跨下,淮阴之人,固不足以知之也;
官不过为郎,位不过执戟西楚之王,亦未能知之也;
连敖而不得知名,为都尉而至于遁亡,是汉之群臣亦莫或知之也。
夫人皆莫之知而相国独知之,人皆莫之知而相国独知之,是必其谋相符,意相契,有非常情之所可测识者。
观其语高帝曰:「如国士无双,欲争天下,非无可与计事者」。
推此言也,不惟知足以察乎天下之势,抑亦知何之能察乎天下之势矣。
故自高帝听何之言,用信之策,因反锋之势,据建瓴之便,今年出陈仓,定三秦,而关中尅复;
明年出秦关,收河南,而燕、赵、青、齐闻风而靡。
向非萧何韩信于未遇之时,则汉室平定天下之势,岂如是其易哉?
盖尝论之,立天下之功者在豪杰,用天下之豪杰者在大臣。
寇恂不见异于邓禹,则征伐之谋将安所施?
高崇文不见知于杜黄裳,则讨贼之功无自而建。
由是而观,则汉之所以定天下者,非韩信之力,乃萧何之力也。
虽然,非不足以知,非高祖不足以知
使何知信之可用而君不用焉,则虽有知人之明,何自而见?
今也何言之而帝信之,曰大将则授以大将,曰设坛则为之设坛,何其从之易,其听之笃耶?
岂非萧何知信之为国士,而高祖亦知何之为人杰欤?
故并及之。
谨论。
论灾异所自劄子建炎三年六月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二四、《宋史》卷三七五《张守传》
臣伏准诏旨,以盛夏之月常寒久阴,灾异之来必有所自,令侍从郎官以及台谏条具阙失,欲以应天变、收人心、召和气。
仰见陛下畏天之威,遇灾而惧,古帝王之用心也。
臣待罪宪府,清问所及,敢不竭愚虑?
臣闻天心之爱人君,自非大无道之世,则必出灾变以谴告警惧之;
及其至诚修省,则转祸为福,捷于影响。
《传》曰「罪己,其兴也勃焉」,盖不特有罪己之言,而有责己之实也。
陛下罪己之诏尝数下矣,而天未悔祸,恐实有所未至尔。
倘能应天以实不以文,则安知谴告警惧非诱掖陛下以启中兴之业乎?
臣于去秋尝奏疏,愿陛下居处饮食、动作享用每以二圣、母后为念,词颇烦悉,颇简圣听。
冀不以一日南面之乐而忘万里北狩之戚也,勿谓九重之邃外莫得而闻也。
正心诚意,日慎一日,则何患天变之不弭,人心之不固,和气之不至乎?
虽然,高宗有鼎雉之祥,祖己训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则事事欲其正也。
臣请为陛下毕其说。
常寒久阴,阳微阴盛之證也。
臣者君之阴也,外国者中国之阴也,盗贼者凡民之阴也。
方今朝廷不能制将,将不能制兵,强者怙宠有跋扈之风,庸者拥众为偷安之计。
遣师而出,则必广求官爵金币而后启行,无功而还,则又泛第首级勋劳而邀上赏,虚张军数而冒请给。
陵轹州县而取犒赐,小不如意,肆为敚攘。
凡此则臣强也。
敌人累年凭陵中夏,连陷郡邑,剧于破竹,深入淮甸,易于探囊,止于山东,偃然自肆,涉此夏暑,未有退期。
使吾选将厉兵,固可袭取,今则上下畏怯,莫敢谁何。
凡此则中国微也。
狂寇溃卒蚁聚蜂屯,大者数万,小者数千,远则星布于京西而不胜讨,近则鸱张于淮甸而无所惮,或阴怀窥伺而邀求要地,或阳就招纳而公肆剽劫。
凡此则盗贼强也。
阳微阴盛,断可见矣。
是以纪纲未立,号令不行,人心动摇,国势危蹙。
而当长养之时,积雨弥月,寒气不收,宿麦坏于垂成,禾稼伤于方茂,物价翔贵,商旅断绝。
秋冬之间,敌骑内向,盗贼乘之于饥馑之馀,其祸可胜言哉!
天时人事至此极矣!
陛下睹今日之势与去年孰愈?
而朝廷之措置施设盖与前日未有异也。
俟其如今维扬之变而后言之,则虽斥逐大臣,无救于祸。
臣又闻汉制,灾异策免三公
陈平曰:「宰相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
御史大夫萧望之谓:「日月少光,咎在臣等」。
宣帝以为意轻丞相
天变之来,宰相豫任其责。
窃见某虽有勤王之功,初无王佐之略,论其材能则办一职而有馀,论其器识则斡万几而不足,算计见效曾未及于前日,岂不殆哉!
唐张守圭破可突干有功,明皇欲相之,张九龄曰:「宰相代天理物,不可以赏功」。
乃止。
今某盖以勤王入相,不几于赏功乎?
吴起田文论功,不及者三,朱买臣公孙弘十策,不得其一,终之田文相魏,公孙佐汉,言宰相自有体也。
黄霸长于治民,及为丞相,则功名损于治郡,以人之才各有分极故也。
某人固未有显过,但经济之略未闻。
若以防秋在迩,未宜罢免,则臣愚以谓不若更择文武全材、海内推服、公愿以为相者,亲擢而并用之,庶几叶谋共计,各效所长,弥缝其失而正救其灾,则天变亦可收、和气亦可召也。
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杜黄裳为相而两河剋复,盖其威望镇物,精神折冲,亦不必事事更张,而臣下为之凛畏,敌人为之竦詟,盗贼为之退听矣。
伏愿陛下内极严恭寅畏以修其德,外更选用辅弼以修其政,人事既尽,天心必归。
古人有云:「未至而言,固尝为虚;
及其已至,又无所及」。
今日之事实系存亡,顾畏避不言之罪清议不容,而触迕权要之罪圣明必贷。
惟陛下留神,不以为虚言,则天下幸甚。
九日有感一首 南宋 · 王阮
七言律诗 押阳韵
举国无人分智囊,满川龙血战玄黄。
百年驯致文明地,一日尽为荆棘场。
关辅渴思王镇恶人尤喜杜黄裳
小臣试草中兴颂,准拟还京奉上皇。
曹润田太夫人七十生日诗丙寅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律诗 押阳韵
早从人海识贤郎,近辅重升拜母堂。
经国旧猷慈训在,娱亲小隐岁华长。
久闻织屦随方进,不顾登车起范滂
惨绿自怜非少壮,后屏犹记杜黄裳
王莪孙为太夫人七十生日徵余作诗得六绝句即似莪孙 其四 壬戌 清末至民国 · 梁鸿志
七言绝句 押阳韵
亲朋交绝妻孥笑,流落东坡世已忘。
头白周嫠知爱国,时危还念杜黄裳
引说先友记1091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柳子厚记其先友六十七人于其墓碑之阴。
考之于《传》,卓然知名者盖二十人。
子厚曰:「先君之所友,天下之善士举集焉」。
袁高:恕己子,《唐·传》第四十五卷。
姜公辅:七十七。
齐映:七十五。
严郢:七十。
穆赞:举子,弟质,八十八。
裴枢:六十五。
杜黄裳:九十四。
杨凭:弟凝,八十五。
李鄘:七十一。
梁肃:一百二十七《文艺传》中。
韩愈:一百一。
许孟容:八十七。
袁滋:七十六。
卢群:七十二。
郑馀庆:九十。
奚陟:八十九。
卢景亮:八十九。
杨于陵:八十八。
高郢:九十。
柳登:芳子,弟冕,五十七。
按:《河东先生集》附录。又见《河东先生集》卷一二《先君石表阴先友记》题下注文节引。
德有厚薄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八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三
杜黄裳,少年好行阴德,见枯骨辄葬之,鬼辄报德。
或获宝剑,或获藏镪。
士有效之者,雪中见一枯骨,质衣而葬之。
忍寒至三更,鬼啸于檐曰:「秀才秀才
会唱《凉州》、《伊州》否?
仆是开元中舞旋色,待与秀才舞个曲破,聊以报德」。
论彗星疏靖康元年九月 宋 · 王襄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九、《国朝诸臣奏议》卷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五、《右编》卷三
臣伏读八月三日《星文责躬诏书》节文:「念将循举故事,而率皆已行,深惧虚文不能应谴告之实」。
臣愚无识,窃所未谕。
臣闻天子父天而母地,兄日而姊月,皇天之爱圣主,如慈父之爱贤子,凡有谪见不虚发,意者欲警悟陛下而增益其所未至者乎。
臣伏思陛下即位以来,绵历三时,天下之民戴目倾耳,如旱苗之得甘泽,饿夫之望美食。
虽祖宗法度日形于诏旨,而京、贯规模未改于章程
诏旨以谓「循举故事,率皆已行」,臣恐皇天昭昭在上,有所未孚也。
京、贯用事二十馀年,京变法度于内,贯坏边鄙于外,王黼益之,以至于今日。
今日之法度,非祖宗之法度,亦非熙、丰之法度,乃蔡京之规模也。
今日之边鄙,非祖宗之边鄙,亦非熙、丰之边鄙,乃童贯之施设也。
陛下守蔡京之规模而不改,遵童贯之施设而不除,在廷之臣怀畏避而不敢轻言,疏远之人希荣利而不敢辄议,而欲致休祥,召和气,岂易能哉?
蔡京为相,恣为纷更,祖宗熙、丰之法无一事不遭变改者,凡所变改者未有不为害者也。
若悉举而具陈之,虽穷年阅月,有所未遍,况于尺牍之间而能尽其万分!
臣愿试以今日之急务、国家之大政四事言之。
夫养兵之制,祖宗所以威天下者也。
东南运漕,宣武因之以为帝都者也。
财用之出,所恃以为国者也。
陕西五路,今日以为根本者也。
臣闻五代不纲,兵疲将弱,凡一遇敌,无不奔溃,故五十年间离乱相寻。
周世宗自斩宿将樊爱能等,知艺祖神武,俾治军政。
艺祖悉汰老弱坐食之人,选练精锐无前之众。
当时中原不过数十州,禁旅之卒不过数万人,六七年间南取淮南,北定三关,讴歌者有归,遂有天下。
因袭前代之迹,建京师于平土,以谓非重兵不足以制四海也,故皇城之内有诸班之兵,京城之内有禁卫之兵,京城之外列营犹数十里,中夜则造朝,入则奔趋。
营居西者必给东仓之米,以远其途,负粮两石,不得雇代,以阅其力。
诸班娶妻,则太祖引视之。
诸军支粮,则太祖临幸之。
诸班之妻尽取女子之长者,欲其子孙魁杰,世为禁卫而不绝也。
太祖尝谓虽京师有警,皇城之内已有精兵数万,况天下乎!
其养之、教之、亲之、爱之,然后严治以整齐之,厚赏以激劝之,加之深思远虑,为后世子孙无穷之计。
至于府界诸邑、辅郡县镇,但系何路易致粮饷者,无不屯兵三数千人。
内制外,如此其周密也。
王安石为相,思复三代民兵,故创教保甲而潜消禁旅。
元丰间往来京师道中,京南自延嘉以北,废营坏垒三十馀里,当时禁卫精兵不知几千万人也。
其后蔡京枉费,军储阙乏,衣粮不充,则教阅之法弛,人无顾惜,则姑息之心生,故弱者鬻食于市,强者负担于路。
高俅坏之于内,童贯毙之于外,数十年间,不知其销折几何人。
皇城诸班之地,今为殿阁池台矣;
京城废营之地,今为苑籞甲第矣。
郡县之民佃空营地以自给者,盖千百计。
富室大家尚养健仆数辈以待暴客,陛下以万乘之尊,威慑四海,而皇城之内无诸班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近畿辅郡兵将备禦,殆同戏事。
一有边警,则远追闽越之人,尽举淮浙之众。
此辈饮食异好,风土异宜,往来万里,载罹寒暑,虽未遇敌而疾病劳惫者十已四五。
万一南方鼠窃狗偷,如异日之警,则何以待之?
借使无警,全然得归,万里之人岂可再致?
是动天下之兵而困天下之众也。
此臣略言养兵非祖宗之法者也。
臣闻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自古帝王之都皆可考矣。
宣武之为都,独自朱梁而始,晋天福末就粮而迁焉。
祖宗以谓非重兵不足以制天下也,故宿重兵以制之;
以重兵非漕运不足以给饷也,故仰东南之运以养之。
东南运漕取于六路,年额六百馀万石,其资以为本者三:舡也,仓也,盐也。
造舡之法,六路之舡以供江外之纲,淮南之舡以供入汴之纲,常六千只。
以六千船运六百万石,则一舟之运岁常千石,人舡之力有馀,故不劳而能办。
其后渐废,至章惇为相,舡祇四千,而拨东河之舡运西河之石。
每一大石升舡,一舟辄坏,比及运毕,坏者过半。
蔡京更改法度,废为直达。
此舡法坏也。
祖宗置真、扬、泗仓,名曰转般。
六路纲运冬月不止,江水低下,运河高浅,冬月潮小,水不登应,则闭闸而不通,故真州置仓以卸之。
潮大放闸,则扬、泗以次卸之。
六路未至,则发运司收籴储于仓中,加息充代而责其直。
汴纲六千,又近者而运之,故一年岁课应期而敷。
仓木钜万皆美材也,悉取之以供京师之营造。
中间虽复兴起,曾不足以庇风雨,而发运司籴本又尽于无益之求矣。
此仓法之坏也。
臣窃观蔡京之奸谋,困民之大害,无甚于盐法者。
祖宗河北之盐不榷,以利河北之民;
河东自置盐监,以便河东南收税上供,委盐六路,以暗为六百万石之本。
发运司因之以制诸纲,优重赏罚焉。
故三边充足,不资朝廷之应副,东南运漕常足六百万石之岁额。
蔡京欲取善治财物之功,且以供无益之费也,故尽取盐利归之中都
祖宗飞钱于三边,蔡京收利于搉货,故中都丰足而三边匮矣。
西北之粮由是而空,西北之兵由是而不缮治。
河北之民驱其车牛,役其人丁,般辇盐货、不得耕织者,不知其破几千百家。
天下县镇趋赏避罪,巡门散盐,以及矾吏缘诛求骚扰百出者,殆不可胜言。
况又六路转运司直供运漕之岁额,取之于民,今亦罄矣。
天下章疏钜万山积,其间果无一人言及此者,岂非国家边事未息,尚资盐利以为用,未敢遽言之哉?
然而祖宗熙、丰之时,以至建中靖国之初,当时未收盐利也,国用缘何而足,府库缘何而充?
岂非祖宗之经入法度有所未复,冗员浮费有所未减?
于今日者,讲求兴复之,裁省抑免之,以代盐利可也。
必欲守盐法不变,而求东南运漕如祖宗之盛,运漕不继而求内外兵马如祖宗之强,臣恐未可以岁月冀。
此臣略言运漕非祖宗之法者也。
祖宗之时,外置转运司以漕一路之赋,内置三司使以总天下之财,委任而责其成功耳。
神宗皇帝圣文神武,将大有为,用财有式,节财有政,始分天下之财以为二司:转运司独用民常赋与州县酒税之课,其馀财利悉收于常平司,掌其发敛,储之以待非常之用。
三司而为户部,转运之财则左曹隶焉,常平之财则右曹隶焉。
当是时,虽一镇一县无不贯朽粟陈者。
蔡京用事,举天下之财而尽用,诸路漕臣靡然从风,本路无以周给而进羡馀,百姓常税不纳而急横赋。
诸县岁终无以塞责,则令民取常平钱斛,转易而为二税。
州郡视之而不敢禁,常平知之而不敢劾,上下蒙蔽,以姑息苟且,取急于一时。
贪污之吏窜名诡冒,猾胥顽民亦中分而有之。
敛取之时,辞诉纷委,常平之政殆将废矣,常平之财殆将竭矣。
虽欲求明健之吏为振举之职,天下诡冒之狱不胜其推治也,天下请纳之民不胜其追逮也,州县官吏不胜其诛罚也,编户民财不胜其敛取也。
如此,则常平之政虽云不废,而其实废;
常平之财虽云未竭,而其实竭。
天下货财不知其失陷者几千万亿,尚何区区于青苗、助役是非利害之辨!
此臣略言财用非祖宗熙、丰之法者也。
陕西秦凤路,祖宗开拓巩州矣,熙丰之时又辟熙、河兰、会州以为熙河路,阻河为界,设为三关,平土丰草,可以耕牧,甚美功也。
神宗皇帝时,有献青唐之策者,神宗以为国家之外厩而不取也。
神宗皇帝得叠宕等州,尽空三百里地,而汉蕃两不居之也。
盖青唐之马最良,而蕃食肉酥,必得蜀茶而后生,故熙丰时置茶马司,大率以一笼计费三千,而易百千之马。
岁以蜀茶易马二万匹,以三十年为率,则国用马常四十万矣。
中国之兵安得不强,夷狄之势安得不弱?
自湟、鄯、廓州之入中朝,而茶司之本又尽于市珠玉,国马至今盖无几矣。
神宗皇帝之不建叠、宕等州,岂不以城之无利,守之实难,又且以赐忠顺之蕃,使耕牧于其间也?
叠宕之地既皆不毛,而湟、鄯诸州万山埆瘠,殆非人迹之所涉。
童贯仰国家之财,兵民之力,收复三州,增筑城寨,又于熙、丰所空之地建城,而自以为功,分屯兵将,转输粮食。
夫弓箭手、民兵,五路之根本也。
每差戍守,一月一易,则必人市头口,负乾粮器械所需之物而趋焉。
路逢蕃寇则多致杀掠,或得戍满三数月间,又当复往。
如此劳费,无有已时。
熙河包氏之兵最为忠顺,神宗皇帝特宠异之,心一不满,势必不为吾用。
熙河之兵所以寡弱而不振,四路之兵恐亦复然。
今之士夫见边兵之凋弊,则以谓未必胜于东兵,见西马之病瘠,则以谓未必及于东马。
盖不见其强盛之时,而独见其衰弊之后耳。
陕西之财百万为率,常以七十万独供熙河,而以三十万供秦凤泾原环庆鄜延永兴军路也;
熙河之财十常七八以供新边之费。
则是童贯之新边,常困竭陕西之诸路,陕西之诸路,常烦朝廷之应副,而贻患于天下之诸路矣。
宣武之为京师,恃河北、河东陕西以为根本,故祖宗之时优恤河北,民则不横赋,兵则不出戍,盐则不拘搉也。
蔡京竭其财,搉其盐,困其民,疲其兵,加以中间盗贼之蜂起,今岁边事之未宁,河东河北之民方仰朝廷之援救,不足恃之以为强,而陕西兵将尚为朝廷缓急之用,则陕西之为根本明矣。
陛下安得不顾惜其根本而封殖之?
臣料廷臣虑非不及于此,自见两责党人弃地之罪畏惧,常瞻前却顾而不敢言耳。
此臣略言边防非祖宗之法度者也。
臣愿陛下考复臣言而详思之,则陛下今日政事果悉举祖宗之故事乎?
果因循、贯之规模乎?
、贯之恶,天下无不欲杀之者,盖以其蟊贼生灵,蠹害国家,以至于今日也。
借使之盐法不改,尚有功于国,行之数十年而不可易,臣恐其大不然矣。
虽然,常平之政不可废,在修弊起废,处之以中制;
新边之地不可弃,在因事制宜,转败而为成。
若夫养兵之制、运漕之法,又在谨审而力行之。
夫祖宗之法犬牙相制,不可偏废也。
如论养兵则干运漕,如论运漕则干盐法,如论财赋则干常平,如论边防则干茶马,千条万目,岂易遽言?
庙堂之股肱、朝廷之肺腑,必有奇材大略能为陛下处之者,非臣疏远之敢窃议也。
仲山甫,周之贤相耳,诗人歌咏其功德,以谓「爱莫助之」。
况圣君巍巍在上,恭俭寅畏,宵旰焦劳,减珍味者七十品,放宫女者六十人,常御便坐,不奏音乐。
尧舜茅茨土阶,夏禹卑宫菲食,不是过也。
而临御三时,治功未进,岂非有合《周雅》「爱莫助之」者乎?
恭惟陛下以继体守文之时,应创业垂统之运,当以太祖神武英断,戡定祸乱;
仁宗之仁慈纳谏,安养苍生;
神宗之聪明刚健,修举百度。
不可优游退托,日复一日,以缓事机也。
天下之事已迟三时矣。
昔禹惜寸阴,况当救焚援溺之时,而可以坐阅二十七旬乎?
且自古君臣必有道合德契,披肝胆以相照,虽骨肉之亲不可间也。
商高宗傅说为旱岁之雨,刘先主以诸葛亮为如鱼得水,盖不如是不足以有为也。
书传所载,少有能兼将相之任者。
汉高祖萧何而将韩信,则西楚不足灭矣,然荐韩信萧何也。
唐太宗相房、杜而将英、卫,则天下不足平矣,然济英、卫者房、杜也。
陛下体此以观之,则将相任定
将相任定,则庙堂敢措议于军旅,将帅得注意于功名。
庙堂之上运用天下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杜黄裳平西蜀,李德裕之平河北,指纵发策,不离于樽俎而两路平。
今朝廷人材岂无杜黄裳、李德裕辈?
至于条令之未便,官吏之贪污,敛求之违法,奉行之未善,此皆毛举,小小监司郡守片言可除之弊,足以多系圣虑哉?
臣年力衰病,待尽朝夕,祈欲一言而首丘耳。
干冒冕旒,惟陛下留神。
东宫故事十七首 其十 八月二十七日1179年8月27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资治通鉴》:唐宪宗宰相论自古帝王或勤劳庶政,或端拱无为,互有得失,何为而可?
杜黄裳对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夷,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
然上下有分,纪纲有序,苟选天下贤才而委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谁不尽力,何求不获哉?
明主劳于求人而逸于任人,此虞舜所以无为而治者也。
至于簿书狱市烦细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亲也。
秦始皇以衡石程书,魏明帝自按行尚书事,隋文帝卫士传飧,皆无补于当时,取讥于后来。
其耳目形神非不勤且劳也,所务非其道也。
夫人主患不推诚,人臣患不竭忠。
苟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将以求理,不亦难乎」?
上深然其言。
某闻汉武帝董仲舒曰:「虞舜游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得非疑二君劳逸不同而治效同耶」?
今观宪宗之论全类武帝黄裳之对不殊仲舒
盖以继尧,复因其辅佐,故享任人之逸;
文王逢商之末天下耗乱,贤者隐处,故任求贤之劳。
帝王之道同条共贯,特所遇之时异耳,易地则皆然也。
虽然,均是勤也,文王不遑暇食,特在乎咸和万民、克俊有德而已,至于庶狱庶谨付之有司,未尝敢知。
秦始皇、魏明、隋文帝不能宅心于用贤举善,而屑屑然敝精神于簿书,故其勤虽同乎文王,治乱则霄壤矣。
唐玄宗宪宗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栾城后集》卷一一、《历代名贤确论》卷九六
唐玄宗、宪宗皆中兴之主也。
玄宗继中、睿之乱,政紊于内,而外无藩镇分裂之患,约己任贤,而贞观之治可复也。
宪宗承代、德之弊,政偾于朝,而畿甸之外皆为畔国,将以求治,则其势尤难。
虽然,二君皆善其始而不善其终,所以失之者一道也。
齐桓公管仲、隰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首。
管仲死,用竖刁、易牙,身死不得葬,五公子争立,伯业随毁。
盖中人可以上下,此三君者,皆中主耳。
方其起于忧患厄困之中,知贤人之可任以排难,则勉强而从之,然非其所安也。
及其祸难既平,国家无事,则其心之所安者佚乐,所悦者谀佞也,故祸发皆不旋踵,若合符节。
太宗既平天下,始任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终用长孙无忌、岑文本、褚遂良。
帝亦恭俭节用,去冗官,节浮费,内无宫掖侈靡之奉,旁无近幸赐予之失,贞观之治斯已过半矣!
治书御史权万纪尝言:「宣、饶部中鉴山治银,岁可取数百万缗,以佐国用」。
帝怒骂曰:「吾所乏忠言嘉谟,有益于民者耳。
汝为御史,不能进贤退不肖,而訹吾以利,岂谓我汉桓、灵耶」?
斥去不用。
于是士莫敢以利言者。
故房、杜诸人得效其忠力,以致贞观之盛。
玄宗,初用姚崇、宋、卢怀慎、苏颋,后用张说、源乾曜、张九龄;
宪宗,初用杜黄裳、李吉甫、裴垍、裴度、李绛,后用韦贯之、崔群。
虽未足以方驾房、杜,然皆一时名臣也,故开元元和之初,其治庶几于贞观。
玄宗方用宋璟,而宇文融以括田幸,遽至宰相,后虽以公议罢去,而思之不已。
宰相曰:「公等暴恶,朕已罪之矣。
然国用不足,将奈何」?
裴光庭等不能答。
既死,而言利者争进。
韦坚、杨慎矜、王鉷日以益甚,至杨国忠而聚歛极矣!
故天宝之乱,海内分裂,不可复合。
宪宗方平淮蔡,裴度未及还朝,而程异、皇甫镈皆以利进。
三上书,极论不可。
帝以天下略平,欲台池宫观以自娱乐,镈、异揣知其意,数贡羡财以顺所欲。
卒逐去,而镈、异皆相。
不三年而祸发于宦官
玄宗在位岁久,聚歛之害遍于天下,故天下遂分。
宪宗之世其害未究,故祸止于其身。
然方镇之强,宦官之横,遂与唐相终始。
可不哀哉!
呜呼,太宗之恭俭,所忍无几耳,而福至于不可胜尽;
玄、宪之淫佚,所获无几耳,而祸至于不可胜言。
而世主终莫之悟,覆车相寻,不绝于世,盖未之思欤!
东都留守顾公神道碑 中唐 · 杜黄裳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八
康王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釐东郊。
承二后之业。周礼以天官卿冢宰
汉以大司马将相。国朝以尚书仆射师长百揆。
此四者。人臣之极。
公尽更之。有不至。
追而命之。公之德盛矣。
公讳少连字夷仲
吴郡人也。夏后少康以禹葬会稽
次子为越王以主祀。汉封其裔孙为顾侯。
缵禹之绪。厥后蔹蔓。
世居河南。中原战争。
复徙吴会。自司空和洎梁给事中耀。
至公十三代矣。衣冠礼乐。
江左著族。曾王父讳君卿
晋朝柳州司马。大父讳克忠。
缙云郡司仓参军。赠邠州刺史
烈考讳望。赠秘书监
秘书府君梁伯鸾于陵仲子。安贞履道。
不辱其身。该通六经。
旁贯百代。究天人之际。
尽性命之端。公蕴山岳粹灵。
承祖考休庆。瑰姿伟度
识达行方。志存远大。
道契先觉。每躬率耕稼。
厉精坟典。齿列上庠
升堂睹奥。时小宗伯薛公邕
深所叹异。以为东南之美尽在。
廊庙之器不孤。擢进士甲科。
犹谢诗人错薪之义。丁秘书府君忧。
居丧柴毁。殆至灭性。
既祥而哀未忘也。久之。
以书判高第典校秘文。秩满授登封主簿
时议以皇居在镐。砥名之士登近甸者。
俗不为东畿。殊不知乐嵩少之游。
奋鸿鹄之翼。先是邑有暴虎。
公以为天道可以诚感。猛鸷可以仁服。
乃堙塞陷阱。移檄灵岳
于是人安其居。兽不为害。
通理遂性也如是。及休告东洛
居守郑公叔则辟为从事。非其所好。
终以疾辞。其明年。
书判超绝登第。亚相于公颀推义行。
诏拜监察御史京师内乱。
銮辂时巡。公节见艰危。
步至行在。陈少康灭浇之计。
墨翟设拒之宜。帝纳其忠。
水部员外郎翰林学士。随难南梁
礼部郎中。加朱绂银绶。
学士如故。赞丝纶之密命。
参帷幄之谋猷。屡献嘉言。
克昌大业。乘舆反正。
酬劳计功。退保谦冲。
口不言禄。以东吴播越。
叶于方墓。表求迁奉。
辞志哀恳。德宗以公职在近署。
重违其请。乃命长男主丧
中使监护。水陆县道敛禭之饰。
悉令仰给。葬于偃师县高邑乡邙山之趾。
泽漏泉壤。哀荣莫俦。
寻以本官知制诰。赐金印紫绶。
中书舍人。公在翰林
仅将一纪。富平周密自制。
万石以谨审见称。故造辟而言。
诡辞而出。谠言硕画。
人莫得闻。帝深嘉之。
方将大任。以文昌理本。
历试其能。凡三践列曹。
再登八座。一为散骑常侍
一为左丞。虽分职各殊。
领者数矣。公之在地官也。
辨土地之名物。稽夫家之众寡。
四人不渎。五教允敷。
敛施以时。贵贱以节。
所以法通制而经费也。公在秩宗
明典礼以正威仪。变乐府而和上下。
错综经术。辨论俊造。
黜浮伪而尚敦素。所以观人文而化天下也。
公在天官。综六典以佐邦理。
纠八柄以驭偫司。登降庸勋。
权衡流品。抑贪冒而进贤能。
所以代天工而立人极也。珥貂骑省
直方备顾问。以謇谔处朋侪。
时有权臣怙宠。人多附丽。
公面折其短。数而绝之。
偫臣为危。正色不挠。
旋持左辖。旁总机曹之事。
凡三典宾贡。三掌铨衡
藻鉴表于知人。清通播于令问。
万邦辐辏。五都浩穰。
公尹京兆。以为设钩距。
涂赭衣。前人之所为。
不足以为四海式。于是布和平。
尚简易。始务仁人之惠。
无取赫赫之名。政宏大体。
去有馀慕。迁吏部尚书
复行太宰之职。转兵部尚书御史大夫东都留守
纳言之位。仪亚相之府。
行二南之化。申九伐之威。
以洛苑间田。汝坟旷土。
乞田积粟。务穑劝分。
贞我律师。载清东夏。
孟元阳有激水之功。为当时所掩。
荐于先帝。言虽不成。
识者美之。呜呼。
昭假其功。馨香其德。
宜升玉铉而厎太阶。天不慭遗。
梁木斯坏。以贞元癸未年十月四日
薨于洛阳崇让里之私第。春秋六十三。
都人罢市而洒泣。皇上废朝以兴悼。
乃命有司。葬日给卤簿箫鼓。
追赠尚书右仆射。饰终之义备矣。
太常考行。谥曰敬
夫人同郡陆氏。常州司马绮之女也。
蕴中馈内弼之美。女仪之德。
宜配君子。光我闺门。
石窌未封。先公而谢。
有子曰师闵。克家光烈
早岁继明。以拔萃甲科历咸阳
次曰师安。太常寺太祝
次曰宗彧宗宪。志文好学。
不坠先业。凯风之思。
有感人声。师闵等考卜先远。
明年二月十五日。奉公洎夫人之裳帷合葬于亳邑。
附先茔。礼也。
黄裳陪南宫之班列。接西掖之周行。
忝于史官。颇知系录。
叙事询于故老。铭德存于硕儒。
追琢丰碑。永播徽烈。
谢太常卿并举官自代表 中唐 · 高郢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四十九
言。伏奉今月二十七日敕。
除臣太常卿。曲降殊私。
猥被凡器。非才荷宠。
闻命自惊。臣闻太常者。
舜臣秩宗之任。周室春官之职。
其所典者礼乐。所奉者郊祀。
故班冠九。选重历代。
臣学识凡近。遭逢圣明。
管库无遗。久尘贡士之列。
疲驽不逮。常献避贤之疏。
特蒙天鉴。俯及容光。
煦妪之仁。允前请而既幸。
绸缪之宠。沐今授而增忝。
将何以钦承睿奖。备举官司。
顾惭匪服之嗤。上累能官之谤。
恩深命浅。报效无阶。
伏准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参官授讫上表让一人自代者。
臣窃见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宾客上柱国郑县开国公杜黄裳。识度深远。
志业忠厚。达于大体。
练于故实。偫而不党。
和而不流。与臣同在周行。
臣颇知其优裕。伏请准制。
举以自代。臣无任感戴欣惕之至。